乔翎却说:“我为什么要道歉?”
偏殿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包括大公主。
只有乔翎脸色如初,甚至于还觉得她们脸色变了,十分奇怪:“她伸手要打我,那我打回去,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只是她没本事,打不到我,我本事比她大,打到了而已。现在跟我说要同她道歉?”
她很认真的说:“我觉得是她需要向我道歉——因为是她先找茬的,我一开始对待她足够礼貌了。”
说完,乔翎又关切的看了梁氏夫人一眼,生气道:“而且,她还吓到我婆婆了!”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又窝心,又无奈,当下小声说:“这时候就先别惦念我了吧?”
而大公主饶是处事公允,听完也不禁变了脸色:“但她可是皇女!”
乔翎更奇怪了:“皇女怎么了?哪怕是皇帝,也并不比我心中认可的道理更大啊。”
她就事论事:“太后娘娘把宝剑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东西,她想看,我说不可以看,难道是我不讲道理吗?”
“她说之前她的男宠被我打了,她不跟我计较,已经很给我面子了,可是她的男宠莫名其妙跑出来咬我,我才是受伤的那个人吧,她有什么道理跟我说不计较?”
“再就是刚刚的事情……”
乔翎很认真的在讲道理:“她要打我,我当然也要打她了,是她找事的啊——她挨了打是因为她太菜了,是她自己不行,并不妨碍是她先找事的啊!”
大公主听她说完,不由得面露悚然。
为这一席话而悚然。
因为有生以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她行事的时候,心里毫无敬畏,压根没有考虑过世俗的权位这回事,只是遵循着她自己内心当中认可的那套规则,如果与之违背——管你是谁,都要给我让开!
当初在神都城外,救下张玉映的时候是这样。
鲁王怎么了,也不能跟我心里边见义勇为的准则相违背!
前不久在文思殿,对上四公主和庾三郎的时候是这样。
四公主怎么了,没有平白无故欺负我的道理!
先前对上大皇子妃和英国公府的时候,还是这样。
皇子妃和公府又怎么了,也不能欺负人啊!
如今对上二公主的时候,也是这样!
你二公主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敢打我,我凭什么不敢打你?!
大公主恍惚之间,想起了父亲对自己说过的话。
越国公夫人,是当世唯一一个“破命之人”……
可是无论她是谁,如此轻蔑礼法,目无皇室,未免都太过于……
出于先前圣上同她说过的那一席话,大公主不想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
她好声好气的同乔翎商量:“我知道,乔太太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先前大婚当日,闹了一场,京兆尹依法裁决,你也认了,不是吗?”
如果有人肯跟自己讲道理,乔翎还是很愿意跟对方说一说的。
她就事论事:“那天晚上,我用瓜砸了三个人,天杀的贱人小姜氏,莫名其妙出来给我扣罪名的淮安侯夫人,还是从始至终说话都还算公允的淮安侯。”
“我在京兆狱蹲的那三天牢,不是为了小姜氏和淮安侯夫人,是为了淮安侯。他那晚其实没什么大错,只是被我发癫牵连了,我有错,我认,所以我去蹲监狱了。”
继而乔翎抬手示意了一下二公主:“今天的事情,我没有错,所以不管是谁来劝我,我都不认。”
大公主加重语气:“无论是谁?”
乔翎看着她,点头:“无论是谁!”
大公主为之默然几瞬,才道:“但乔太太须得知道,身在神都,就得遵从神都的规矩。”
乔翎摇了摇头:“我不是神都人,我是乡下来的,我只认我自己心里的规矩,不认你们神都的规矩。”
大公主注视着她,缓缓道:“如果有人一定要乔太太遵守神都的规矩呢?”
乔翎两手环胸,问:“强按牛头喝水吗?”
大公主说:“不错。”
乔翎笑了起来:“虽然知道殿下是在试探我,但是出于对您的尊敬,我还是愿意告诉您答案——没有人可以违背我的意愿来操控我,如果有人一定要这么做,我就杀掉他!”
她脸上笑意慢慢淡去,语气加重:“无论这个人是谁!”
大公主神色微动,继而道:“即便会因此牵连到乔太太在意的人,也在所不惜吗?”
乔翎看着她,应答之间,第一次正色起来:“殿下,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我都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只是,你最好还是不要触怒我。那个结果,大概率是你承担不起的。”
她平视着大公主,很认真的说:“我没有自吹自擂,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是在开玩笑——门外的两位紫衣学士也知道的,也是为了防止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境地,所以你们来了,是不是?”
大公主为之悚然,汗毛倒竖,梁氏夫人与二公主俱都变了神色。
三人猝然转头,却见那扇原本闭合着的门户无风自动,从外打开。
两位中朝学士立在门外,身上紫衣在阳光下过分的耀眼夺目。
那冠帽上的轻纱,在夏风里静静的飘摇着。
第68章
在某个瞬间,大公主毛骨悚然,真的觉得后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所谓的“破命之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居然有着如此巨大的能量吗?!
越国公夫人身在殿中,怎么知道门外来了两位紫衣学士?!
而紫衣学士在越国公夫人与皇室中人发生激烈矛盾的时候前来,在外严阵以待,本身就是个异常强烈的信号了!
这意味着越国公夫人很危险。
远比她想象中危险得多。
她真的敢在皇宫里对两位皇女发难!
甚至于她很自信,即便事态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她也能全身而退!
一时之间,大公主不由得有些恍惚。
就在这时候,站位靠右的那位紫衣学士开口了。
是个男人的声音。
他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说:“殿下,您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够久了,回前殿去吧。”
大公主心头发冷,眼睫颤动几下,继而又转过头去,看向乔翎。
梁氏夫人与二公主俱都是神情骇然,面色惨白。
那位紫衣学士又向乔翎道:“越国公夫人。”
乔翎两手环胸,面带嚣张,看起来很像一个狂徒。
她歪一下头:“哎?”
那位紫衣学士说:“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如何呢?”
乔翎仰头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行吧。”
她叫梁氏夫人:“走了婆婆,吃席去!”
梁氏夫人仿若一缕游魂,被她拉着,飘似的走了出去。
二公主身体不受控制的战栗着,眼眶赤红,忍不住开了口:“越国公夫人——”
大公主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厉声道:“住口!”
二公主停了口,愤慨又委屈的看着姐姐。
大公主死死的攥住她手腕,再次警告她:“你给我闭嘴!”
乔翎却还是停下来了。
她回过头去,只是没跟二公主说话,而是同大公主道:“要说年纪,我远比殿下小,今天倒是想要托大一下,冒昧的告诉殿下一个道理。”
大公主仍旧攥着妹妹的手腕,彬彬有礼道:“还请乔太太指教?”
乔翎瞟了二公主一眼,继而将目光落回到大公主脸上:“所谓权力,其实是弱小者才需要的东西。您觉得呢?”
大公主若有所思,向她拱了拱手。
乔翎也不多说,朝她笑了一下,拉着梁氏夫人,旁若无人般的从两位紫衣学士中间挤了出去:“借过借过!”
梁氏夫人眼见着方才一场惊变化于无形,只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被吓飞了一半儿,走出偏殿的门去,叫日光一照,才觉得连魂带魄重新回到了人间。
她看着拉住自己的那只手,鬼使神差的居然有点感动。
见过方才那一幕之后再去回想,乔霸天进越国公府的时候,待自己真是足够客气礼貌了……
而那两位紫衣学士……
梁氏夫人没忍住,低声问了出来:“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乔翎闻着前殿那边菜肴传来的香味儿,不由得抽了抽鼻子,同时告诉她:“我打完二公主,他们就开始往这边来了,大概是既了解二公主的秉性,也了解我的秉性吧。”
梁氏夫人仔细品了品这句话里边潜藏的意味,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忍不住又低声问:“居然来了两位紫衣学士!这岂不是说,你一个人能打两个紫衣学士?!”
乔翎不以为然道:“他们又不傻,怎么可能为了二公主跟我动手?这是禁中,是紫衣学士的大本营,在这儿打起来,他们可输不起!”
梁氏夫人忍不住掏出手帕来擦了擦汗:“……冤家!别这么霸道,我真的害怕!”
乔翎哈哈大笑起来。
梁氏夫人便白了她一眼:“有什么好笑的?看今天这事儿,多吓人!”
走了几步,忽然觉出来一点不对,又忍不住问:“你底气既然这么硬,为什么还会嫁进越国公府冲喜?”
乔翎很自然的说:“我想来神都看看呀,老师们也叫我来。至于为什么要嫁进越国公府冲喜——老师们说,有个越国公夫人的身份,行事会方便一些,而且姜迈生得很美,是我赚了!”
梁氏夫人满心惊疑的“啊?”了一声:“可是嫁进一个陌生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