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通,索性不想,乔翎将那只箱子合上,在那死人衣摆上撕了一条将其捆住,束在腰间,转而吹灭屋里的灯,将门合上,同两只猫一起向前。
那男人似乎是用来把守关隘的一双眼睛,偏偏遇上乔翎,三两下就被废掉了。
此后乔翎一路上倒是又遇见过几个贼匪,拿住问了话,便出手将其打晕,实在反抗激烈的,便拔剑杀了。
倒不是心慈手软,而是这些人来历古怪,暂且打晕,叫两卫拿了,或许能审讯出什么别的事情呢。
狸花母子与她兵分两路,各去寻人,而客栈之外,右威卫与羽林卫协同发动了总攻。
乔翎没有寻到玉映——地下的道路弯弯绕绕,她阴差阳错走上了另外一条,虽救下了几名人质,里头偏没有玉映,也没有小俞娘子。
她揣测着,或许那两人该在一处。
乔翎带着那几个年轻人折返回去,正遇见两只狸花猫带着人往这边来同自己会合。
张玉映身上过于累赘的外衣早已经脱去,朱钗也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她背负着小俞娘子,额头上的汗珠将脸颊上的胭脂都润红了,鬓边更染上了一层香汗。
乔翎见她平安,欢喜极了:“玉映!”
“娘子!”张玉映也是大喜过望,想要与之相拥,奈何还背着小俞娘子,只得作罢。
乔翎问:“小俞娘子怎么了?”
张玉映有些担忧:“小俞娘子为了救我,挨了好几鞭子,又没用药,今天早晨就开始发烧了……”
乔翎听了,赶忙从怀里取出一只药瓶,倒了一颗丸药出来送到小俞娘子嘴边,继而便要将她接到自己背上来:“我来背她!”
张玉映道:“娘子,还是我来吧……”
乔翎很坚决:“你也很虚弱呢,我来背,我有力气!”
张玉映便不与她相争了。
后边发生的事情,之于她们来说,便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乔翎叫张玉映先行回府,她却一定不肯:“若非小俞娘子护住我,我这时候不知道都要沦落到什么境地去,本也没能为她尽什么心,好歹要同娘子一道,将她送回俞府去!”
乔翎见状,也不强求。
二人一并送了小俞娘子往俞家去,俞夫人又惊又喜,简直是千恩万谢,拉住她们的手,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再看女儿小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身上皮开肉绽几道伤痕,对于母亲来说,简直是心如刀绞。
张玉映倒不隐瞒,一五一十的告诉俞夫人:“说来惭愧,小俞娘子其实是为了保护我,才为贼人所伤……”
俞夫人听了原委,也没怪她:“是贼人的错,不是张小娘子你的错。”
再想起此事缘由,不禁泪下:“也是祖辈的冤孽!”
又叫她们回去歇着:“张小娘子和乔太太又何尝不辛苦呢?”
乔翎协同张玉映先行回了越国公府,早有人守在门外:“夫人说太太若是回来,就请您直接到她那儿去。”
乔翎心想:婆婆这是出宫了啊。
到底还是坚持先送了张玉映回去,又找了大夫来瞧,顺带着将那匣子古怪的玉石搁下,这才往梁氏夫人那儿去。
梁氏夫人说:“听说人都救出来了?”
乔翎道:“有惊无险。”
又问:“太后娘娘那边……”
梁氏夫人也说:“该讲的我都讲了,太后娘娘说,她知道了。没说别的。”
乔翎轻轻“哦”了一声。
梁氏夫人觑着她,乔翎也瞧着梁氏夫人,四目相对许久,两人齐齐笑了起来。
乔翎一边笑,一边道:“这回的行动,也算是首战告捷了,是不是?!”
梁氏夫人笑着朝她伸出手去,乔翎紧随其后,将手放置在她手背上,两人齐齐扭头去看——狸花猫慌里慌张的跳上桌子,把因为东奔西走变得不怎么白的一只爪爪放到了乔翎的手背上。
猫猫侠万岁!
狸花妈妈蹲在一边,神情古怪的瞧着她们,忽的动了动尾巴,往梁氏夫人面前去了。
它接连叫了几声,神情严肃,像是在说什么很正经的事情。
梁氏夫人听罢,不由得流露出一点茫然的表情来。
狸花妈妈却好像了结了一桩心事似的,再在儿子背上舔了几下,离开了。
乔翎问:“婆婆,它说了些什么?”
梁氏夫人说:“它说,它在去找张玉映的时候,途中发现了一具女人的尸体,在它寻到人之前,也在右威卫和羽林卫的人过去之前,那女人就被人杀掉了……”
她自己忖度着:“难道是无极的人发生了内讧?”
乔翎模棱两可的回了句:“或许吧。”
……
神都城外越国公府的庄子里,徐妈妈正协同几个侍女一处调制熏香。
不要太淡,那就失去了熏香存在的意义。
也不好太浓,气味太重,国公禁受不了。
姜迈独自坐在廊下,目视远方,微有失神之态。
徐妈妈心里边存着几分不情愿,叹一口气,同他道:“听说包府大娘子在筹备考试,依照她的能力,必然能够中的。”
姜迈回过神来,颔首道:“这是自然。”
徐妈妈觑着他的神色,又说:“听说裴三郎倒是几次三番的去找大娘子的,他早干什么去了?娶了那么好的妻子,又不肯收收心,待她温存一些,成日里在外边跑,也不知道外边有什么妖精勾着他,难怪现下大娘子铁了心不理会他!”
姜迈又说了句:“是呢。”
徐妈妈终于图穷匕见,状若不经意似的,徐徐道:“成了家,就该有个成了家的样子,这回的事儿,是事出有因,但咱们太太也不能总往外边跑啊,也该多在家陪陪您才是。”
她知道太太是因为张小娘子才要往温泉庄子这儿来的,也知道国公是为了顾全妻子,所以才说是他自己想来的。
徐妈妈并没有因此记恨什么,只是作为国公的乳母,她也希望他能够多顾及一下他自己。
姜迈会意过来,明白了乳母的意思,马上调转了口风,维护起自家的裴三郎二号来:“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许多事情也不能一概而论,这对她来说并不公平,我们太太的人品,我是最清楚不过的,”
“她跟裴三郎不一样。您放心,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有分寸,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徐妈妈:“……”
徐妈妈气个倒仰!
我跟你好声好气说了半天,你就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吐,现下说起太太的好话来,你倒是又有的说了!
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半点都不掺假的!
第80章
消息传来的时候,俞安世正在政事堂同几位同僚议事。
宦海沉浮多年,他很清楚,越是风雨大作之时,就越该沉得住气,要真是慌了手脚,乱了阵仗,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两卫那边既得手,便有人飞马入宫送信,今次被绑的人身份非同寻常,之于参与此案的两卫而言,既是功勋,也是人情。
政事堂里,唐无机与两位中书舍人听了齐齐向他道喜:“小俞娘子脱困,真是大喜。”
俞安世自己看起来倒是镇定自若,微笑着朝同僚们点头致意,继而同手同脚的出了门,连假都忘了请,一溜烟出宫去了。
唐无机看得有些好笑,又不免感慨于他的慈父心肠,使人告知另一位中书令卢梦卿一声,替他补了张假条上去。
俞安世几乎是一路飞奔着回了家,彼时俞夫人正守在女儿床边,听见动静,扭头往外一瞧,夫妻俩四目相对,原本还克制得住,此时倒是齐齐平添了几分泪意。
俞安世瞧了瞧塌上安睡着的女儿,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微有些诧异,他低声问妻子:“没有发烧?”
屋里边还弥漫着一股药味儿,不太像是全然平安的样子。
俞夫人怕惊扰到女儿,叫陪房在这儿守着,拉着丈夫出去说话:“退下来了。越国公夫人给桂宁服过药,刚回来的时候还有点烧,过了会儿便平复下去了,我带着人给她擦了擦身子……”
说着,她忍不住哽咽了起来:“这群天杀的王八蛋!要寻仇,倒是来找你啊,做什么绑了我女孩儿去!挨了好几鞭子,皮肉都绽开了,以后是要留疤的呀!”
俞安世:“……”
俞安世既觉心疼,又微觉无语:最好还是谁都不要绑吧……
我的命难道不是命吗。
俞夫人又说:“说起来,还是祖上的冤孽,贼匪里边有蒲家的后人。”
俞安世不无诧异的“啊!”了一声,转而又有些愠怒:“蒲家的人凭什么来找我们寻仇?!”
当年蒲家出事的时候,俞夫人还没有嫁过来,并不很清楚事情原委,而此时公公更已经做了古,无从得知当年之事了。
但俞安世是知道的。
他说:“当初阿耶入京,蒲家那位老爷子,的确曾经照应过他,阿耶是很感激的,所以后来蒲家触怒天后,被满门抄斩的时候,我阿耶悄悄收留了蒲家的两个孩子。可是后来……”
俞安世的思绪回到了那个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的年月。
后来,天后的爪牙登门,以一种颇为客气的态度询问他的父亲:“天后很赏识俞公的才干,所以愿意给您一个机会,当然,如若俞公愿意举家随从罪臣之后黄泉同行,天后也一样会成全您的。”
俞老爷子将那两个孩子交出去了。
他护住那两个孩子的时候,俞安世并不知晓,但天后的心腹上门时,俞安世在旁见证了全程。
并不存在俞老爷子因此心怀愧疚,郁郁而终的事情,甚至于俞安世自己,也没觉得特别的对不起蒲家。
蒲家被问罪,并不是因为俞老爷子的告发,甚至于在被问罪之后,俞老爷子还尽力保全了他们家的后嗣。
虽然最后迫于形势,他还是把那两个孩子交了出去——可如若不然,难道真的要为了蒲家的两个孩子,带着俞家所有人去死吗?
天后给你一分颜色,你最好赶紧兜住!
俞安世扪心自问,尽力了,也就足够了。
说的冷酷无情一些,换成是他,或许一开始就不会去掺和这件事,沾手蒲家的人……
只是时移世易,斯人已逝,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只是有些感慨:“倒真得多谢越国公夫人……”
俞夫人颔首道:“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