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再说别的。
公孙姨母见状,便知道他不愿与人言说的秘密,也不强求,转而又温和问:“那阿翎那边?”
姜迈轻轻说:“您如实告诉她吧。”
他知道,对于公孙姨母的此行,她的怀抱着很大希望的。
姜迈有些抱歉:“真是坏极了,要叫她失望了。”
……
公孙姨母推门出去,便见乔翎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踢石子玩儿。
金子趴在不远处,见门开了,扭头去瞧,乔翎见状,也顺势望了过去。
“姨母!”她精神一振,赶忙迎上前去:“怎么样呀?”
公孙姨母暗叹口气,伸手在她后颈处轻轻一拍,叫她听见,想了想,到底还是拉着她走的更远了一些。
乔翎脸上原本还带着几分理所应当的希冀。
她知道,姨母的医术是很了不得的,且不同于世俗中的那些大夫——别人治不了的病姨母都能治,从前有个老翁甚至于断了气,姨母去瞧了瞧他的脸色,两针扎下去,居然又活过来了!
写信请姨母来的时候,乔翎压根儿没觉得这事儿会不成。
她也替姜迈诊过脉,知道他的体弱多病三成是因为先天不足,剩下的那七成,却是因为中毒所致,她没办法,但是姨母应该有呀!
只是这会儿姨母出来,脸上过于平淡的神情叫她有点害怕,又要拉着她往外边走,乔翎心里边咯噔一下,脸色立时就变了。
她甚至于不敢听下去了。
倘若我继续做个聋子,不也很好?
公孙姨母在这孩子的脸上看见了畏惧,她不由得在心底又叹了口气。
“阿翎,越国公的病灶,我无能为力。”
乔翎怔怔地看着她,毫无预兆的,眼泪就掉出来了。
公孙姨母“哎呀”一声,赶忙掏出手帕来替她擦:“好孩子,你别哭呀。”
乔翎一转身子,别过头去,用手背胡乱的擦眼泪。
她很懊悔,也很自责:“我以为能治好的,所以才跟他说请了姨母来,没想到治不好……我白白给了他希望……”
公孙姨母回想起姜迈知道自己无力医治之后,最先表露出来的却不是失望,而是说,要叫她失望了。
两人的一片赤诚,都没有被辜负。
又何尝不是黯淡结局之前的一点余温呢。
公孙姨母想要规劝一二,正要言语,面前忽的落下了一片阴翳。
她举目去看,却是姜迈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乔翎眼泪汪汪地吸着鼻子,见他过来,赶忙别过脸去。
姜迈轻轻地,柔和地叹了口气。
乔翎简直想要赶紧逃走!
那边姜迈却伸手拉住了她,温和又不容拒绝的叫她转过身来,用手帕替她擦脸:“好端端的,怎么哭啦?”
乔翎本来都快忍住了的,这会儿鼻子却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发酸了。
她哽咽着道:“什么好端端的?一点也不好……”
姜迈见她难过,心里边伤感怜惜之余,居然奇妙的有些欢喜,我们太太也真心实意地为我掉过眼泪!
他没有去提诊脉的事情,耐心地替她擦完脸后,挽着她的手往园中散步,说起从前来:“先前你说,要带我去打鸟,去钓鱼,去湖中泛舟,摘莲蓬,怎么,都不算数了吗?”
乔翎抽着鼻子说:“算的,算的!”
她掉眼泪的时候,是实在伤心,现下真的克制不住情感倾泻的时候,又更觉得懊恼了。
明明最应该,最有资格伤心失意的人是姜迈,怎么最后还要他来哄我呢?
乔翎想到这儿,赶忙抹一把脸,同时迅速振作了精神:“明天就去!”
日光依旧明亮,照得她一双眼睛红红的鼓了起来。
只是依旧很漂亮。
姜迈神情温和,从容如昔:“好。”
只是,他在心里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数月前的那个夜晚来。
有人告诉他:“你会有一位妻子。再过不久,她就要上京了。她是当世唯一一个‘破命之人’。”
妻子。
那时候,姜迈对于这两个字是很漠然的。
倒是对于所谓的“破命之人”有些好奇。
彼时他寿数将近,因为这一点好奇,便决定等一等,再等一等。
好歹见一见她。
现下回想,好奇心真是会害死人的。
最后惹得她这么伤心。
姜迈无声的在心底叹了口气。
小郎君啊,要是我在你上京之前死掉就好了。
第84章
当天晚上,乔翎与姜迈作为东道主,留了公孙姨母在温泉庄子里暂住。
那边厢,梁氏夫人听闻亲家那边有亲戚登门,也难免要来出席寒暄,又出言留她多住一些时日。
公孙姨母笑着推拒:“倒不是我不想,而是实在有事在身,早先不在神都也就罢了,现下既到了此处,不免要去衙门里应酬走动一二的。”
梁氏夫人微露讶色:“原来公孙太太身上还有差使?”
乔翎比她还吃惊呢:“姨母,你有官职在身?”
她头一次听说,惊奇极了。
公孙姨母笑眯眯地瞧着她,说:“我也得吃饭呀,总得有个维持生计的地方不是?”
乔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哪个衙门?”
梁氏夫人与姜迈也有些好奇。
公孙姨母问她:“国医院,听说过吗?”
乔翎面露茫然之色,下意识扭头去看姜迈。
后者倒是有些了然,轻声告诉她:“那是天后时期设置的一所院校,意在以神都为榜样,栽培出以一批大夫来,以后派遣到地方乃至于军队当中去,造福百姓,同时也可以降低军队的伤亡率。”
乔翎“哇哦”一声,两眼直冒星星:“姨母,原来你还在国医院里当老师吗?!”
公孙姨母温温柔柔的看着她,轻轻摇头:“偶尔兼职去教教课。”
梁氏夫人心想,乔霸天的亲戚还真是卧虎藏龙呢!
又不由得道:“我倒是同国医院打过几回交道,只是没见过您呢。”
公孙姨母笑道:“我早些年在国医院待的久一些,制度成形之后,就离开了,也难怪夫人不认识我。”
梁氏夫人听得微怔:“制度成形之后……”
“哦,”公孙姨母这才告诉她:“我是国医院的创始人之一。”
梁氏夫人肃然起敬:“原来如此!”
乔翎倒是觉得理所应当了。
姨母若是不能在国医院当中占据一席之地,那就说明这国医院其实也不过如此。
只是同时她也难免去想,看起来,南北两派在许多事情上,的确都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呢。
国医院是在天后当政时建成的,天后是北尊的弟子,这显然也是北派的意志辐射。
如若公孙姨母出身中朝,依照她的本领,成为国医院的创始人之一,并不奇怪,可后来她却又往南边去教导自己,公孙宴那家伙还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无疑就是南北两派之间亲密的一大佐证了。
而如若公孙姨母本身就是出身南派,却可以北上在中朝的决议当中充当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同样也能证明南北和睦。
国医院的创建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一直到现在,两边的关系也都维持的不错,这或多或少的说明,当下南北两派之间的关系是比较融洽的,两派的领袖们都心照不宣的有所克制。
这是好事。
心里边存了一点疑影,到晚上入睡前,乔翎便去寻公孙姨母说话:“姨母,这么久不见,我可想可想你啦!”
公孙姨母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哎?不是有话想问我吗?”
乔翎一点都不客气,脱掉鞋子,盘腿坐到美人靠上,一边晃,一边撒娇道:“既想念姨母,也有话想问!”
“小滑头!”
公孙姨母轻哼一声,给她倒了杯水,转而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拆分发髻。
镜子里清晰地照出了她的面容,连同乔翎的脸庞也一道收拢其中:“有什么想问的?”
乔翎抱着手里的杯子,专心致志地看着她:“姨母是南派出身,还是北派出身?”
公孙姨母对于她的疑惑早有预测,此时听闻,也不奇怪,只觉理所应当。
她告诉这孩子:“我是南派出身——只是在医药此道上,南北两派从本源上就奇妙的颠倒过来了,这也是当初两派联合创建国医院的原因之一。”
乔翎大觉不解:“什么意思?”
公孙姨母不答反问:“我听说你先前险些误入空海?”
乔翎没想到她会问到此事,倒是一怔,转而颔首:“不错。”
公孙姨母又问她:“那你也该当知道,京氏的那个后人,之所以想要扣住你,就是意图得到南派执掌的那半部《圣人书》?”
乔翎又说了一句:“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