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先生这才真正的变了脸色:“这是越国公府的那一块啊。”
拿到手里端详一会儿,他重又递还给乔翎:“好好收着,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乔翎若有所思,试探着问:“这是金子吗?”
账房先生叹息着说:“是比金子还要贵重的东西。”
乔翎听得不解,只是瞧他的神色,料想老师不会细说,也就没有多费口舌去问,而是说:“断山剑对这些东西有反应呢。”
“我按了一块上去,当时就原地碎掉,变成粉末了,但是事后再看,断山剑本身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账房先生微微摇头:“断山剑是高皇帝之前的产物,它其实是活的,只是高皇帝之后,缺乏能量供给,被迫处于休眠状态,所以先前我才说,无极的人连它百分之一的力量都发挥不出来。”
他抚摸着那一箱铜钱,不以为然:“就像是一个饥肠辘辘的行人,忽然间嗅到了饭菜的香味,他很兴奋地进了屋子,发现碗里边就只有一粒大米一样……”
乔翎有点萎靡:“我还以为捡到宝了呢!”
账房先生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对于断山剑来说,这不算是宝,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已经是难得的宝物了。”
他说:“全带上有点重,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带几块在身上,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到了呢。”
……
乔翎回到越国公府,将将进门,就被张玉映拉去换衣服了。
“我们还盘算着要不要出去找您呢——先前吏部的司封郎中不是送信过来,说今天要来?马上就要到约定的时间了!”
乔翎乖乖地将手臂伸平,失笑道:“我知道呀,这不是赶在他来之前回来了嘛。”
司封郎中是从五品的品阶,今次过来,是最后再同乔翎交待一遍代掌越国公职权之后须得负责的一干事项。
“先前老太君在朝时,在礼部那边当差,只是这回换您来担这权责,却又未必会被安排在礼部了。”
那位司封郎中向她娓娓道来:“朝中近来人事变动不少,至于乔太太此后担当什么差事,也得看圣上和相公们怎么安排才是。”
先把这事儿说了,后边就都是琐碎的小事了:“朝会时候,五品以上的京官可以上殿,您领的是正一品国公衔,站的位置很靠前。”
“又因为镇、安、宁、定四位国公不在朝中,所以实际上您是站在勋贵当中第一位的,邢国公是第二位——您或许可以事先往邢国公府去拜会一下,等真的到了朝上,有什么事情,也请邢国公提点一二。”
他刚说出“邢国公”的时候,乔翎的眼睛就不由得跟着亮了一下。
她也重复了一句:“邢国公!”
司封郎中被她搞得有点纳闷儿,顿了顿,问:“邢国公怎么了?”
乔翎笑眯眯道:“是你说邢国公,我才说的呀!”
司封郎中心想,越国公夫人是有点奇怪!
转而继续道:“本朝向来十日一朝,按旬休假,节假日不朝,清晨往待漏院去集合,您一定不要迟到——这些都是基本的规矩,您在府上寻个管事问一问,也便是了。”
又说:“您的官袍和金鱼袋都已经制备好了,俸禄和补贴的发放,届时要去寻户部才行……”
最后他瞟了眼屋子里的座钟,颔首道:“大概就是这些了。”
继而同乔翎道:“请越国公夫人更换官袍,随从我进宫去拜见圣上吧。”
乔翎微吃一惊:“今天?”
“对,今天。”
司封郎中同她解释:“您与越国公成婚之前,应该曾经进宫拜见过千秋宫太后娘娘吧?”
“是呀,”乔翎先是点头,转而又有点遗憾:“只是那时候太后娘娘没见我,只是照常赏赐了。”
司封郎中便告诉她:“这是本朝的旧例了。”
“能获得诰命的女眷在成婚之前,须得往后宫中去拜会国母,因为彼时中宫亡故,才请太后娘娘代劳的。”
“而初次获得三品及以上官位的要员,要往禁中去拜见圣上,也是一样的道理。”
他看了眼时辰,说:“本朝旧例,初次拜见天子的时候,是要行大礼的,乔太太不要忘记了。”
转而又笑道:“还不到用午膳的时候,您又是代越国公行事,说不得圣上会留饭呢。”
乔翎往内室去更衣。
张玉映不由得叹口气:“早知道之前就不换衣裳啦,才多久了,就两回呢。”
又絮叨着叮嘱她:“进了宫可别跟人吵架呀……”
想了想,又改口说:“算了,该吵的时候还是得吵,叫别人生气,总比自己生气来得好!”
乔翎伸着手臂,像个木偶娃娃似的任由她摆弄,同时眼睛亮亮的说:“玉映,中午我想吃鱼,你多切一点!”
张玉映有些纳闷儿:“倒不是我懒得切,只是那位郎中说,圣上很可能会留饭呢。”
乔翎摇了摇头:“圣上不会见我的,也不会留饭,多半会跟太后娘娘一样,赏赐之后,着人送我出宫。”
张玉映愈发不解了:“您怎么知道?”
乔翎笑眯眯地说:“因为他很聪明,知道我不会给他行大礼啊。”
……
千秋殿。
鲁王的婚事终于被确定下来,之于皇室而言,也算是一桩喜事。
贵妃奏请了太后娘娘,借了她老人家的地方,请齐王、韩王,乃至于武安大长公主等几家血缘亲近的宗室和母家郑国公府的人来吃酒。
彼时六宫无主,她虽然是位分最高的,但到底身处内宫,如齐王、韩王等男眷,是不好过去的,倒是往千秋宫去,合情合理。
太后这几日精神不错,也就应了。
本朝宗室虽然人数稀少,但那是相对于前几朝来说的,一家家蔓延开来,人数也不算少了。
这还是没叫皇子公主们过来呢。
太后娘娘协同武安大长公主、齐王妃、郑国公夫人一处说话,贵妃也坐在一旁,底下小辈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寒暄言语。
韩王很爹味地在指点梁绮云,外甥女啊,让舅舅来教教你,等你到了海东国之后该如何如何行事……
福宁郡主听得有点烦。
因为前不久这位叔爷爷才刚刚教过她“女孩子眼光别那么高,太挑剔了不好,看见有差不多的夫婿,就该赶紧抓住,不然后悔也晚了”!
我才十六岁,又不是八十六岁了,要你管这么多!
这会儿看韩王在梁绮云面前嘟囔个没完,就忍不住笑眯眯地说了句:“叔爷爷,我看呀,伯父就不该把梁家姑姑外放出去做封疆大吏,应该让您去啊,您这说的头头是道,留在神都,实在是屈才了!”
韩王很高兴,哈哈笑了起来:“是吧?小福宁,你也这么觉得?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根本没听出来福宁郡主是在阴阳他。
不远处听了全程的鲁王险些笑出声来。
福宁郡主:“……”
福宁郡主反倒憋了一肚子气。
那边韩王已经转头过去,一视同仁地开始指点鲁王:“虽说你要娶的那个媳妇名声不太好,但是再怎么不好,也比你强!成了家要好好过日子,别再那么讨人嫌了……”
鲁王:“……”
笑容慢慢消失.jpg
齐王妃一心二用,一边同婆婆和姑母说着话,一边也分神注意着女儿,这会儿就悄悄跟女儿说:“你要是觉得闷了,就出去透透气。”
韩王那张嘴,是有那么一点讨厌,可平日里能见几回呢,且真要说他说得特别难听,也不至于。
到底是长辈,没必要在太后娘娘这儿跟他闹出来不愉快。
福宁郡主应了声,朝长辈们行个礼,往殿外去了。
圣上在外边跟郑国公说话,只有大监陪在身边,似乎已经到了尾声,郑国公行个礼,往内殿去,圣上也打算过去,一转身,正好瞧见了福宁郡主。
他因而笑了起来:“小福宁怎么不高兴呢,耷拉着脸啊。”
皇室里,好像只有太后娘娘素日里是不苟言笑的,除了这位大家长之外,圣上也好,齐王也好,性情都很温和。
福宁郡主并不怕这位伯父,也能不加掩饰地在他面前表露情绪。
她瞥一眼内殿里抓着鲁王还在絮叨的韩王,皱着鼻子,小声说:“叔爷爷有点讨厌!”
圣上会意过来,失笑道:“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这样的,他在家养病太久,能跟年轻人说的,也就是那些话了。”
福宁郡主似懂非懂地“噢”了声,转而很认真地提醒圣上说:“伯父,你可不要听我阿耶阿娘的话,急急忙忙给我赐婚啊,他们喜欢的,我可不一定会喜欢!”
圣上从善如流:“好,赐婚之前,我先让人去问问我们小福宁的意思,不瞒着你下旨。”
福宁郡主觉得与其进殿去听那些长辈们絮叨,还不如跟伯父在这里说会儿话,她靠在栏杆上,小声将自己的苦恼说给他听:“我阿娘相中了曾元直呢,前不久还觉得姜裕不错……”
圣上温和道:“这两个人都不合适,不要选他们。”
福宁郡主流露出问询地神色来。
圣上便耐心地告诉她:“婚姻这回事啊,是不存在情投意合、志趣相投的,一定要有一个人主内,另一个人主外。”
“也不存在夫妻二人彼此尊重,遇事互相协商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总要有一个人拿主意。”
他说:“你是有意谋求仕途的,曾元直和姜裕也一样,你的性情又稍显强硬,找一个同样强硬的人,真遇上点什么,夫妻之间只会硬碰硬,你或许不会输,但总归还是会疼的。”
福宁郡主听得困惑起来:“可是我听说,曾元直的脾气并不坏,姜裕就更不必说了,我同他没少打交道呢。”
真是小孩子啊。
圣上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就跟她多说了几句:“脾气跟性情是两回事。你跟姜裕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一种人,出身尊贵,家世优越,看似通情达理,骨子里其实都很骄傲。”
“适合你们的配偶,应该是门第稍微低一些,可以,也愿意低头逢迎你们的人……”
福宁郡主稍微有点难以接受:“那不就是纯粹为了我的家世而来的吗?”
圣上“嗐”了一声,含笑反问:“如果他能够伪装一辈子,真假又有什么要紧?”
福宁郡主若有所思,顿了顿,又迟疑着问:“那曾元直呢?”
“他不行,”圣上摇头道:“小福宁,他早就有心上人啦。”
福宁郡主吃了一惊:“什么?”
紧接着又问:“是谁?!”
圣上微微摇头,只是说:“是一个并不适合他的人。”
福宁郡主低着头,好半晌过去,才轻轻地“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