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乔翎说起罗家舅父升官的事情:“晚点我得往姨母家去走一趟,届时舅父一家到了,也得去拜会的。”
徐妈妈本就是罗家出来的,对罗家很有感情,听她如此言说,也道:“到时候,我同您一起过去。”
一壶酒挨着倒了两轮,便喝了个七七八八。
乔翎掂了掂分量,便不再倒给坐中人,重新取了只酒杯倒上,将其搁到了床头案上。
梁氏夫人几人都瞧见了,却也默不作声,只当做没看见。
徐妈妈示意侍从们过来收拾桌案,张玉映往后边去准备些往包家去的礼物,梁氏夫人见她要出门,也没久留,叫上自己的猫,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张玉映捧着备好的礼物过来,正瞧见梁氏夫人离去的身影。
那狸花猫鬼鬼祟祟地跟在梁氏夫人后边,在她过长的裙摆上擦嘴……
张玉映:“……”
梁氏夫人身边的侍女们有所发觉,迟疑着讲了出来,惹得梁氏夫人发起怒来:“……你有毛病啊!”
狸花猫理都不理她,一溜烟跑掉了。
……
乔翎往内室去换了衣裳,旋即便带上徐妈妈和张玉映,乘坐马车往包家去。
包府里,小罗氏正在听长嫂包大夫人絮叨。
“近来府上的开销也太大了一些,真宁考了头名,这多难得?必然得摆酒庆贺的,大郎眼见着就要娶妻——这也是大事,哪能不像模像样的办?”
“底下孩子们入学的入学,开蒙的开蒙,再有人情往来、四下里走动,可都得白花花的银子铺路!”
说完,又开始数府上的人口:“等大郎媳妇进了门儿,总得给他们夫妻俩一处院子吧?跟底下弟弟妹妹挤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包大夫人把家里的难处挨着数了一遍,终于图穷匕见:“弟妹,我盘算着,咱们该换一换房子了。”
小罗氏暗叹口气:“嫂嫂有何打算,尽管直说便是了。”
包大夫人这会儿说这个话,脸上也觉得有点过不去,只是脸面这东西是没用的,实打实的利益才是真的!
她说:“不瞒弟妹,我其实看好了一出房子,地段和价钱也算合适,只是……”
“只是什么?”
小罗氏和煦道:“嫂嫂但请直言。”
包大夫人柔声道:“只是,咱们怕是得分家了。”
这话说完,她赶紧找补:“那房子的位置倒好,只是比现下这出房子还要少了一进,咱们一家人在这儿都住得都不算宽敞,再挤到那边儿去,这日子恐怕真就是没法儿过了!”
小罗氏对此早有预料,这会儿听了,也不觉得意外。
小包娘子原本还老老实实地坐在母亲身边的,这会儿却忍不住说了句:“伯母怎么会想到赶在这个时候分家呢?”
包大夫人镇定自若道:“信宁,你大哥哥马上就要娶妻了……”
有些话小罗氏碍于脸面,没法说,小包娘子可不在乎,马上就天真无邪地问了出来:“可是从大哥哥订亲到现在,也过去大半年了呀,再有两个月新嫂嫂就进门了,伯母这时候才想起来换房子,是不是有点晚了?”
包大夫人脸上一僵,微笑着没有说话。
小罗氏淡淡一笑,说女儿:“你呀,就是话多。”
小包娘子若有所思地问母亲:“阿娘,伯母可以势利眼,但是我们不能说,不然伯母脸面上下不来,会生气的,是不是?”
包大夫人:“……”
小罗氏不由得干咳一声,责备女儿:“这种实话是能随随便便往外说的吗?”
“看你,图一时嘴快,叫你伯母多尴尬!”
包大夫人:“……”
包大夫人面皮虽厚,但被人当面指摘,也难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她也知道自己这事儿办的不太好,只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却也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包家老太爷和老夫人早已经故去,二老辞世前也分了家产,只是那时候包大夫人可不愿意跟二房分开。
一来,小罗氏这个弟妹是越国公嫡亲的姨母,逢年过节,包府的人也能接到越国公府的帖子,过去走动两趟。
二来,二房的女儿嫁去了英国公府,裴三郎又是包大夫人长子的上官。
这么两桩实打实的好处摆着,包大夫人怎么可能分家?
不说别的,在外交际的时候矜持的说一句我们家女儿可是去拜见过越国公府的老太君,还得过她老人家称赞的,凭空涨多少面子?
但这会儿这两桩好处都没有了啊。
越国公亡故了。
真宁也跟裴三郎和离了。
包大夫人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侄女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和离了去考什么国子学!
裴三郎的娘是挺讨厌的,但是裴三郎好啊!
国子学的入学头名,听起来好听,可是顶什么用?
不说别人,就说她自己的亲爹、府上二爷,在国子学里蹉跎了这么多年,也还只是个五品的国子监学士!
名声倒是好听,可日子过得紧巴啊!
这会儿借了长子成婚的由头,包大夫人心想,赶紧分开吧。
我们长房也不欠二房什么啊,何必非得强凑在一起呢。
只是事实归事实,真的叫人当面点破,包大夫人又觉得窘迫。
换言之,虽然不要脸,但是还没有修炼到特别不要脸的境地。
她一时被架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小罗氏见状,也觉得没有意思,同不和睦的人住在一起有什么趣儿?
大嫂既起了这个心思,强留下来,只会更加不好。
是以在出言阴阳完之后,她果断道:“如今大哥不在京中,分家的事儿,是否需要修书过去,也同大哥说一声?”
包大夫人见她没再追着杀,心里边不由薄薄地生出了一点感激来,当下道:“一封信送过去,再等他修书回来,什么事儿都耽误了。”
“左右二老亡故的时候,家产也已经分了,这会儿也没什么格外麻烦的,等厘清公中的账目之后,我们就搬出去。”
小罗氏颔首道:“也好。”
包大夫人显然早就打定了主意,这会儿见弟妹点头,就叫了陪房过来,开始算账。
眼下这宅子产权是包家长房的,但并不属于祖产,地段不错,却决计说不上是上好,包大夫人并不十分稀罕。
这会儿是长房有意搬家,别处购置新居,便也就无谓叫二房的人离开,当下与妯娌议定,二房折算出对应的钱款,将其买下也就是了。
至于公中的细碎账目,也一笔一笔算个清楚。
包大夫人主动问:“是否要叫妹妹回来,做个见证?”
这说的就是包家的小女儿,大爷跟二爷的妹妹了。
小罗氏轻轻摇头:“不必了。”
包大夫人这个人有点讨厌,是讨厌在她势利眼、爱钻营上,但与此同时,这个人其实也不算特别讨厌。
因为她不会明晃晃的坏,不至于在账目亦或者钱款上做手脚。
包大夫人听妯娌如此言说,倒是一怔,继而百感交集地想,小罗氏的脾气,倒是真的和煦体贴。
再一想妯娌俩前前后后也相处了二十多年,长久地住在一起,感情总归也是有的……
她忽然间又有点懊悔了。
就像有的父母能够欣赏自己虽然功课不好,但是品行端正、活泼大方的孩子一样,二房的人除了在仕途上不太上进之外,还真是挑不出别的毛病来……
房子找好了,分家的事情也敲定了,不知怎么,包大夫人反倒怅然若失起来。
小包娘子看事情已经定下来了,继续在那儿待着也没意思,同母亲说了一声,麻利地往姐姐院子里去了。
“哎!”小罗氏急忙叫她:“你姐姐有朋友登门来做客,见到了乖叫人,可不许淘气!”
小包娘子脆生生地应了:“我知道啦!”
走出去没多远,便遇上了长房的堂姐包四娘子。
她素日里虽然同堂姐要好,但这会儿知道伯母看不上自家,她也不要再跟堂姐要好了!
小包娘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背着手就走了。
包四娘子今年也才九岁,见状生气起来,她追上去:“你哼什么呀!”
小包娘子说:“你还好意思问我?”
她自己说着,也难过起来:“我没有做国公的表哥了,伯母就急急忙忙想搬走了,她真讨厌!”
包四娘子涨红了脸:“不许你这么说我阿娘!”
小包娘子把自己先前说出来怼包大夫人的话搬出来怼包四娘子:“怎么,你阿娘可以做,我不可以说吗?!”
包四娘子理亏,红着脸哭了起来:“这也不是我干的呀……”
小包娘子见状,不由得有些愧疚,掏出手帕来给堂姐擦眼泪:“对不起呀,我不该这么凶你的。”
同时她也很严肃地申明立场:“不过伯母这么做真的很讨厌!”
包四娘子想了想,也说:“……我阿娘是有点势利眼。”
小包娘子由是雀跃起来:“是吧是吧!”
姐妹俩找到了共识,马上就把先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了。
两人一道往包大娘子那儿去,小包娘子还说:“我姐姐领回来一个特别漂亮的同学,我也带你去见见那个姐姐!”
“哎?”
包四娘子不由得问:“比大姐姐还要漂亮吗?”
小包娘子果断地维护了自己的姐姐:“我姐姐更漂亮!”
不过同时她也说:“那个姐姐跟我姐姐是不同的漂亮——她们俩都是国子学入学考试的头名哎,是不是很厉害?!”
很厉害的柯桃柯小娘子两眼放空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案上摆着她刚刚练完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