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真宁听得微微颔首,又说:“你确定这回找到的是你姐姐吗?可别再搞错啦。”
桃娘耳朵灵敏地动了动,也回想起上一回的事情来了,当下赶忙转目去看乔翎,殷切道:“乔太太,那位娘子从哪里来,如今又身在何方?”
乔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张玉映在旁,低声提醒了一句:“娘子,这位柯小娘子虽然同那位生得相似,但性情上相差的可有点远……”
言外之意,叫她别急于透露太多消息。
乔翎其实也觉得这事儿是凑巧了——赵俪娘那样的身份,怎么可能有妹妹流落在外?
那位拔一根眼睫毛下来怕都是空心的,面前这个,看起来就不太聪明……
而且她们俩明摆着也不是姐妹啊,面前这只……
她只能说:“柯小娘子,不是我想给你泼冷水,而是那位大概率不是你的姐姐。你本姓柯吗?”
柯桃听得一怔,旋即黯然起来,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无踪。
她稍显无助地眨了两下眼,继而说:“姐姐姓柯。”
乔翎轻声说:“既如此,那位便真的不会是你的姐姐了。”
赵俪娘本姓赵啊。
且以当时说话时候的氛围来看,她也没必要就这个姓氏欺骗自己的。
柯桃一整个萎靡下去:“怎么这样啊……”
“好容易遇到一个同我相像的人,乔太太却说不是我的姐姐,先前也遇到一个同我相像的人,公孙癫人也说不是我的姐姐……”
其余人听得不明所以,唯有乔翎和张玉映齐齐一震。
公孙癫人!
乔翎惊奇极了:“公孙癫人是谁?!”
柯桃强撑着精神同她解释,说:“就是一个姓公孙的癫人啊。”
张玉映惊奇极了:“那癫人叫什么名字?”
柯桃想了想,无精打采地回答她:“公孙宴?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
……
医馆。
乔翎领着柯桃掀开帘子进去,头一句话就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白太太!”
白应正拿湿布在店里擦拭药罐,公孙宴岔开腿坐在竹编笸箩前分拣药材,两人一抬眼,见乔翎竟协同柯桃一处过来,着实吃了一惊。
白应连说话的语速都显得快了:“你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乔翎反手把门合上,很有眼力地到公孙宴旁边踢了踢他,叫他改成盘腿坐的姿势。
紧接着在他旁边坐下,也开始帮着挑拣药材。
那边柯桃却好像被针扎了的气球似的,萎靡不振地往屋子里边去了。
乔翎觉得这个冷美人耷拉着脸的样子很可爱,笑眯眯看了看她,直到房门关上,瞧不见美人儿了,这才说:“我在包家表妹那儿见到她的,白太太,你知道包家表妹是谁吧?”
白应反应过来:“原来那位包家娘子,竟是你的表妹?”
公孙宴在旁“哎呀”一声:“这不是巧了吗?柯桃是我们白太太的表妹呢!”
乔翎附和一声:“是很巧。”
又问公孙宴:“你替桃娘找姐姐了吗,怎么回事,你也见到了一个跟桃娘很像的小娘子?”
公孙宴听得一怔:“什么叫我‘也’见到了,难道你也见过跟桃娘相像的小娘子不成?”
“我见过呀,只是那不是桃娘要找的姐姐。”
乔翎一边捡药材,一边说:“我问过了,桃娘的姐姐姓柯,我见到的那位娘子原本姓赵,不是一个人。”
同桃娘生得相似的小娘子。
原本姓赵。
公孙宴心头剧烈一震,骇然道:“赵俪娘?!”
乔翎也惊住了:“啊?你居然知道她?!”
公孙宴也没有顾忌白应还在,嘴唇张合几下之后,告诉乔翎:“她是病梅的人。”
乔翎惊道:“原来这你也知道?!”
表兄跟表妹诉说着惊天秘密。
白应在旁边麻木地擦着药罐,对此丝毫不感兴趣。
柯桃蔫眉耷眼地从屋子里出来,蔫眉耷眼地给自己倒了杯水,继而蔫眉耷眼地回了自己屋子。
也对于这两个人类探讨的秘密不感兴趣。
只有癫人和癫人的表哥癫人还在互相核对自己知道的讯息。
公孙宴把自己当年在益州时遇上的这桩阴婚案说给表妹听:“赫连家与赵家原本是想结亲的,没成想天有不测风云,赫连九郎忽然间病故了……”
乔翎在旁边静听着,都没有发话呢,忽然听见内里屋子里“当啷”一声,却是柯桃一把将那扇木质的窗户暴力拆卸下来了。
“益州?!”
她难掩兴奋:“我姐姐是益州人!”
公孙宴体谅她寻姐心切,便暂停了同表妹的叙话,温和告诉她:“可是我已经问过师姐了,师姐回信说,月娘是家中独女,没有妹妹。桃娘,那不是你的姐姐啊。”
不曾想柯桃听完之后更兴奋了,毫不犹豫地从洞开的窗户里钻了出来:“我姐姐就叫月娘!”
她生起气来了:“你之前没说你师姐救走的小娘子叫月娘啊!”
公孙宴:“……”
公孙宴木然道:“可是来信说月娘是家中独女,没有妹妹啊……”
柯桃更开心了,理所应当道:“这就对了,姐姐本来就是柯家独女,没有妹妹啊!”
公孙宴:“……”
公孙宴勃然大怒:“喂!”
他撸起袖子来,气冲冲道:“你是傻子吗?那你干什么一口一个姐姐叫那么亲热啊,不然我会弄错吗——”
乔翎赶紧从后边拽住他。
同时,白应也护住柯桃,上前来劝架。
公孙宴给勒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气急败坏地说乔翎:“你这家伙是不是分不清谁亲谁远啊!把我后脖领子松开,难道我还真能过去打她啊?”
等乔翎松了手,他胡乱拽了拽后衣领,又很感兴趣地道:“不过,我倒是真想听听大夫是怎么劝架的……”
白应迟疑地看着他。
公孙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终于,白应抬手挠了挠脸,艰难地开口说:“你不要生气……”
公孙宴:“……”
公孙宴木然道:“我真伤心。”
白应迟疑了会儿,终于再度艰难地开口说:“你不要伤心……”
乔翎叉着腰站在公孙宴身后,见状险些笑出声来。
白应好像有点无奈了。
歉然地笑了笑,又很郑重地朝他行了一礼:“你是个好的人,为桃娘的事情这样尽心。”
他回过身去,摸了摸桃娘的头发,神情柔和:“我们桃娘只是有点笨,也有点直,不是故意不把话说清楚的。”
柯桃声音闷闷地道:“已经说过好多次了,不可以说我笨……”
白应笑了起来:“所以我让你去念书啊。念的书多了,就不笨了。”
柯桃身形马上就矮了下去。
她蹲在白应脚边,愁眉苦脸道:“不想上学,不想念书……”
公孙宴看得忍俊不禁,也跟着蹲下身去,问:“月娘是家中独女,为什么你又称呼她为姐姐?她好像都不知道有你这个妹妹呢。”
柯桃脸上显露出回忆的神情来:“姐姐暖暖的,很温柔,做饭也很好吃,寒冬腊月的时候,我没有吃的,在路边被饿晕了,她把我捡回去,抱着我烤火,养了我很久……”
“后来我遇上了一些意外,回去之后再去找姐姐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我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只有神都才能寻到姐姐的踪迹,便上京来了。”
“哎?”乔翎有些惊奇:“你也会算卦?是在哪儿学的?”
柯桃尝试着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稀里糊涂地就会了。”
乔翎听得茫然起来:“啊?”
她忍不住道:“还有这种学法?”
公孙宴两手环胸,颇为好奇地打量着她:“你应该没有易容吧?既不是月娘的同胞姐妹,又能有一张跟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
他压低声音,悄悄问:“能说一说是怎么做到的吗?不方便的话就算啦!”
柯桃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想了想,说:“我想有一张与姐姐相似的脸孔,所以就有了。”
公孙宴听得茫然起来:“啊?”
他忍不住问:“这也行?!”
白应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儿也忍不住问了出来:“我先前一直没有问过,你是怎么在当下修到这等境地的?”
这其实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这年月里,连空海都被迫陷入半沉眠状态了。
当日中朝学士知会他过去的时候,他几乎以为是个骗局……
白应,公孙宴,乔翎,三双眼睛饱含好奇地看了过去。
柯桃被他们看得不自在极了,想了想,终于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