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的手脚倒是真的很快。
除了这位前皇子妃先前两次使人去砸白大夫的店,乔翎与之便没什么别的交际了。
虽然这位出身赵国公府的前王妃实际上乔翎太婆婆的侄孙女,但是神都城内勋贵高门结亲太多,侄孙女虽然听起来不远,但实际上也不算是很亲近的关系了。
她没再关注此事。
结束了一上午的工作,乔翎没再留下加班,收拾完之后去签个离,同时告诉小庄和皇长子:“明天晚上去我家吃饭,我另外找了几个人,到时候介绍给你们认识!”
小庄笑着应了。
皇长子却有点迟疑:“这,方便吗?”
小庄知情识趣,看他有话要说,主动道:“少尹,我家里边还有事儿,您这儿既签了退,那我就先走一步啦!”
乔翎笑着应了声:“好。”
小庄又跟皇长子招了招手:“我走了啊侯哥,谢谢你的书和纸笔!”
等她走了,皇长子才犹豫着问:“我这个身份,去越国公府……”
会不会太高调了?
他问:“你找的其余人,认识我吗?”
乔翎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猫猫大王应该是认识的吧?
表哥跟白太太,却不知道是否认得了。
皇长子偶像包袱很重:“有人认识我,万一因此觉得拘束,叫小庄看出来不对劲,怕就不好了……”
“噢,那你放心吧,”乔翎很肯定地告诉他:“我们团队里,没有任何人会因为你的身份就格外高看你!”
皇长子:“……”
不知道为什么,隐隐开始觉得不安了呢。
……
乔翎下了班,早早回府去了,换了一身衣裳,便协同玉映一道往包府去接包真宁。
她应承了要赴中山侯府的约。
小罗氏早早地打点好了,该带的礼物也都带上了,见到之后留乔翎吃了一盏茶,便亲自将两个孩子送上了马车。
中山侯府那边,中山侯夫妇早早使人传话过去,年轻人聚在一起玩儿就是了,不必专门过去请安。
连同世子庾言,也叫毛丛丛给撵走了:“我们姐妹们在这儿说话,不叫男人过来碍事!”
诸多来客当中,毛珊珊去的最早。
毛丛丛是她嫡亲的堂姐,到了中山侯府,她也算是半个主人家。
乔翎与包真宁,乃至于费家的嘉平娘子几乎是一起到的。
四公主来的最晚。
园子里的桂花都已经开了,人在树下坐着,不觉染了香气上身。
树下摆了数张摇椅,上边毯子都是新晾晒过的,软绵绵、热腾腾地铺在上边。
主人跟客人们一起坐下,酒水跟香药果子都是早早备好的,分门别类地摆在伸手可及的长条桌上,不远处新搭的台子上上演神都城内最新兴的剧目,众人歪在摇椅上瞧着,间歇里说一说八卦。
最叫乔翎诧异且惊喜的是,园子里居然还有七八只小鹿!
是梅花鹿,褐色的皮毛上生着深色的斑点,那眼珠又黑又亮,睫毛浓密细长,呦呦地叫着,来找人要东西吃!
多可爱啊!
四公主剥着花生,说:“真没想到,大哥跟大嫂就这么着结束了,实在是……”
毛丛丛道:“先前楚王府发生的那事,想来应该跟甘氏有些牵连。”
嘉平娘子赞同她这说法:“两件事的时间离得太近了点。”
毛珊珊脱掉鞋子,整个人无力地瘫在了摇椅上,把话题给带歪了:“订婚真的好累好累啊_(:з」∠)_”
最近广德侯府还在筹备这事儿呢。
包真宁莞尔道:“订婚要是累的话,后边成婚算什么?”
连来客带主人,齐齐笑了起来。
毛丛丛又问乔翎:“京兆府上班感觉如何?”
乔翎这会儿新鲜劲儿还没过去:“我觉得挺好的!”
她一边剥花生喂小鹿,一边把自己新办的两桩案子讲了出来:“多多少少也是帮了两个人嘛!”
嘉平娘子提醒她:“蔡大将军护短,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往好处说,这是义气,往不好的地方说,就是包庇。亲友同僚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亲弟弟?”
她的父亲是刑部尚书,同蔡大将军打过几回交道,武人的顽固,也颇叫人头疼。
包真宁倒是知道蔡十三郎:“他比我小一届,也在国子学读书,文墨平平,倒是骑射,据说极为出色,跟同窗打过几次架,最后还是闻氏夫人来替他收拾烂摊子的。”
“这两年见得少了,据说已经入仕了……”
毛珊珊冷笑道:“他这是想钻空子呢!”
四公主好奇地问了句:“钻什么空子?”
包真宁轻声告诉她:“依据本朝律令,没有过获官经历的白身,一旦有了入狱的经历,便不得走科举和武举的门路入仕了。要论恩荫呢,蔡大将军还有嫡子和嫡女,怕是轮不到他。”
“蔡十三郎大概也是怕过去的事情被翻出来,所以才急着入仕的,如此一来,即便杨家的事情被翻出来,他已经有了官身,只要钉不死他,就有机会东山再起……”
四公主在旁听了,忍不住道:“这种烂人,就该叫他一辈子都当不了官!”
乔翎扭头去瞅了她一眼。
四公主被看恼了:“喂,姓乔的,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乔翎毫不客气道:“你还好意思这么说蔡十三郎?忘了我头一次进宫的时候你往我茶杯里放黄连的事情了是吧?!”
四公主被她说得涨红了脸:“……那不都过去了吗,你跟太夫人当时骂我骂的可凶了,那碗水后来也是我喝了,不是——你这人怎么翻小账啊!”
乔翎一抬下巴:“哼。”
四公主怒了:“你哼什么哼……”
毛丛丛在旁看得忍俊不禁,往乔翎手里边塞了把毛豆,又给四公主递了把花生:“吃吧吃吧,都歇歇嘴!”
几人在中山侯府吃吃喝喝,耗了一下午才算完。
事后乔翎想想,也没干什么正事,不知怎么,却有种给金子洗完澡,晒干毛发之后的蓬松又温暖的舒适感。
也许这就是朋友的意义?
回去的时候,她问包真宁:“怎么样,还不错吧?”
包真宁笑道:“都是很好的人呢。”
一整个下午,她说话并不多,因为无所求,所以也不拘束,反而自在。
中山侯府那边,毛丛丛也在同自己的手帕交说起包家娘子来:“如何?”
嘉平娘子说:“秉性温柔,行事妥帖。”
既不怯懦,也不逢迎,像是能交朋友的样子。
又说:“乔太太也真是个热心肠呢,圣上安排她去京兆府,极为妥当!”
热心肠的乔太太送了包真宁返回包府,小罗氏顺势留她吃饭:“新采的萝卜和青菜,拿来蘸酱吃刚好……”
小包娘子坐在栏杆上,晃悠着自己的两条腿,声音清脆:“表嫂,留下吧!酱是我阿娘自己腌的,比神都这儿的都要好吃!”
乔翎也不客气,使人往越国公府送个信,留下来敞开肚子吃了一顿晚饭。
小罗氏看她吃得高兴,自己也觉得欢喜,给她装了一小坛子酱,叫她带着回去:“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吃个新鲜。”
乔翎谢了她,抱着坛子,吹着口哨,趁着夜色回去了。
大概是因为这一日过得太顺,到第二日再往京兆府去,收到了杨大郎送来的书信之后,先前一日积攒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无踪了。
杨大郎信里边说的很客气,首先感激了乔翎事过几年还惦记着弟弟的案子,愿意为弟弟主持公道。
其次,再说事情的确已经过去很久了,弟弟在外地也已经娶妻生子,过上了平和安宁的生活,他不想再打破这种局面了。
最后,说他已经慎重地考虑了整件事,当初不肯跟家人一起离开,非要留在神都城里继续做小买卖的自己,行事当中也有着极为幼稚的地方,对于一个年过三旬,妻子的丈夫、几个孩子的父亲来说,其实是很不应该的。
信的末尾,杨大郎很真挚地再次感谢了她。
乔少尹,你是个好人,但我有家有小,已经是个懦夫了。
我把铺子卖了,打算带着妻子和儿女离开这儿,去找移居他乡的父亲和弟弟,全家团聚。
祝您诸事如意,好人一生平安。
乔翎将这封不算太长的信看完,心也跟着慢慢地坠了下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叫她隐隐地喘不过气来。
崔少尹打门外经过,瞧着她神色不太对,屈指在门扉上敲了两下,自来熟地走了进来,拿走了她手里边的那张信纸。
他从头到尾迅速瞧了一遍,蹙起眉来。
乔翎看着他,说:“有人给蔡家通了消息,蔡家人去找他了。”
事情都过去几年了,难道蔡家的人还会再继续盯着杨家不成?
是京兆府这边的差役泄露了消息。
崔少尹淡淡一笑,将那张信纸放回到桌上,继而说:“别怪他。”
杨大郎只是一个寻常人。
他有父亲,有弟弟,有妻子,也有儿女。
他有责任。
责任使然,他不能,也不敢卷进京兆府少尹和蔡大将军弟弟之间的交锋当中。
两块石头要硬碰硬,碰到最后,说不定也不会有什么损伤。
只有他是鸡蛋,他输不起。
所以他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