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全神贯注地警惕着,也是很容易疲惫的。
铁手背靠着杨树上一根手臂粗细的枝干,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周遭,那是通往蔡大将军东门的必经之路。
虽然金吾卫负责巡夜的人眼见着到了近处,但他仍旧没有松懈。
他知道,真正的高手对决时,眨眼的一个瞬间,就足以决定生死。
深秋时节的夜风卷走了杨树上的一片落叶,就在那片黯淡的黄色从他眼前飘落的那一瞬,一道影子从不远处街道旁闪过,径直往东门处去了!
来了!
铁手心神一凛,下意识抓住了今夜发现的第一丝端倪——他几乎要把身形从杨树那未曾落尽叶子的树冠当中探出了,却在这一瞬间,看清了那一道影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铁手心头短暂地闪过了一抹恼怒。
真晦气,原来是只野猫!
心神短暂地松懈了一瞬,下一个刹那,他心头骤然间警铃大作!
不好,危险!
一股暗风自身后迅猛袭来,铁手不得不弃了他隐藏了几个时辰之久的树冠,显露出身形来。
也就在这个瞬间,他耳膜当中传入了一阵弓弦拉紧的鸣颤声,下一瞬,数箭齐发,势如奔雷,齐齐直奔他面门而来!
后有追兵,前有猛箭,铁手心中暗暗叫苦,硬生生扭转身体,挪开了那数支足以致命的箭矢,同时回身还击——
铁手撞到金属打造的兵刃上,下一秒火花四溅,夜色当中,绚烂如一团幽冷的烟花。
那剑刃紧擦着他的脸颊划过,铁手闪身躲开,旋即便觉脸上一热,有暖流汩汩流出。
见血了。
下一瞬,一股重力裹挟着寒风自身后袭来,铁手想躲,却也晚了!
一支冷箭穿破了空气,径直钉上了他的后背,他猝不及防,身体下堕,重重地砸到了地上,惊起一片尘土!
乔翎稳稳地落到地上,同时归剑入鞘。
金吾卫中郎将庾言令下属将他心爱的军功章卸掉胳膊,枷锁关押,仔细叫这江湖高手跑了。
铁手挣扎着叫人制住,看一眼乔翎,又扭头去看此时尚且持着弓箭的庾言,怔然道:“金吾卫……”
他明白过来,当下苦笑:“原来今晚的梆子,是专门打给我们听的。”
同来的几个人也已经就擒。
铁手技不如人,不得不服输,只是与此同时,也难免有些气恼。
“要不是那只该死的野猫……”
猫猫大王生气了,跳过去在他脸上狠抓了一把!
天杀的,你这野人在胡说什么?!
铁手猝不及防,“嘶”地吸了一口冷气!
他余光瞧见,那只野猫往不远处那年轻娘子脚边去了,视线顺势上移,终于望到了一把熟悉的剑。
铁手叹一口气:“原来是越国公夫人当面。”
乔翎微笑着朝他拱了拱手,转而同庾言道:“我没说错吧?的确有一股不知来路的敌人阴谋潜入神都,欲行不轨!”
她点了点附近的几家人:“蔡大将军府,兵部曹侍郎府,还有那边的王中丞府上,各自都有贼人潜藏,这几位皆是朝廷栋梁,这几个妖人阴藏于此,是想做什么?”
乔翎神情凝重,语气严肃:“只怕是所图甚大,背后说不定有一个不逊色于无极的淫祀组织!”
铁手:“……”
铁手大惊失色!
喂你不要胡乱往人头上扣屎盆子啊!!!
我们是在这儿守你的,可跟另外那几家人没什么关系!
就是借用一下他们家的院墙遮挡,根本没往里边去!
庾言转头吩咐下属:“各自带一队人去这几位府上问问,看是否失窃了什么要紧东西,亦或者还另有妖人的同伙潜藏?小心无大错!”
铁手:“……”
铁手再惊失色!
喂你个王八蛋不要为了抢占功劳随便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啊!
我们跟另外那几家人根本没什么关系的!
铁手心知他们是故意要把事情闹大,有心阻止,偏又没法出口。
这叫他怎么说?!
说我们不是阴谋潜入这几位朝中要员家里,我们是想潜入蔡大将军府上,在这儿蹲守可能来袭的越国公夫人?
这种话怎么能说!
他不能说,可其余人想说啊!
越国公夫人明摆着跟金吾卫的那个将军有些交际,这会儿也是摆明了要给他们下套,现在不实话实说,难道还真等着被扣上个所谋甚大,甚至于背后还有个反朝廷武装组织的罪名?
铁手尤且还在愤愤,同行的便有人叫喊出来:“我们并非是蓄意潜入那几位要员家中,我们此来是为了蹲守……”
“哦?”乔翎笑眯眯走上前去,语气轻柔,问:“是来蹲守什么的啊?”
那人瞬间意识到自己方才险些就要掉进陷阱里去了——要说是蹲守越国公夫人,就要把她和蔡十三郎的龃龉牵出来了,而一旦这场龃龉被掀开,那后边的事情可就难藏了!
他马上改口:“我等是到蔡家去做客的!”
乔翎旋即追问:“你们是蔡家府上,谁的客人?!”
那人顿了一顿,不得不道:“是蔡十三郎的客人。”
他反问:“怎么,难道有哪条律令规定了,我们不能跟蔡十三郎做朋友吗?!”
“当然不是啦。”
乔翎笑吟吟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紧接着便道:“你们是蔡十三郎的朋友,深更半夜来找自己的朋友,只是却没有进蔡家,而是进了蔡家附近曹侍郎府上,进了王中丞府上,是这样吧?”
那人立时就愣住了:“啊,这……”
与此同时,乔翎厉声道:“蔡十三郎勾结妖人在前,令江湖妖人深夜潜入朝廷要员家中在后,这个王八蛋想干什么?”
她神情凝重,语气之中大有深感风雨欲来的沉重感,当下向后招了招手:“事关重大,我以神都城京兆府少尹的名义下令,立即拘捕蔡十三郎归案!”
第110章
深夜时分,以蔡大将军府的东门为圆心,附近几家人都被惊动了。
公孙宴带着京兆府的人,协同金吾卫的一队卫率,往蔡大将军府上拿人。
只是他们虽是冲着蔡十三郎去的,却没有从东门进去,而是走了正门,先去拜会蔡大将军。
与此同时,自有人往兵部侍郎曹家和御史中丞王家去报信。
庾言使人押着那几个江湖高手离开,转而瞧着乔翎,低声道:“这就成了?”
“成啦,”乔翎语气轻快道:“接下来咱们什么都不用管,只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彼时已经是深夜,蔡大将军与闻氏夫人都已经睡下,若是等闲小事,自然无人敢去惊扰。
可现下京兆府协同金吾卫一同来人……
管家不敢迟疑,当下亲自去正房外边通禀。
蔡大将军是武人,即便是身在梦里,较之常人也要警醒得多,外边刚有动静,他就醒了。
而闻氏夫人对于今晚的变故早有预料,本也睡得不深,丈夫既起,她也就随之坐起身来。
管家小心地把事情讲了:“京兆府和金吾卫联合巡夜,在咱们家东门外、王中丞、曹侍郎府上分别拿到了几个贼人,据贼人供述,他们是来见十三郎的。京兆府的乔少尹与金吾卫的庾中郎将一同在外,使人来拿十三郎……”
蔡大将军粗中有细,一听便察觉到了其中蹊跷:“既然是来寻十三郎的,怎么又牵扯到了王中丞和曹侍郎?”
管家为难地摇了摇头:“这就有所不知了。”
紧接着又道:“人这会儿就在前边等着,是否要去请十三郎来?”
蔡大将军心知此事蹊跷,事态未明之前,冒昧闹起来,怕是讨不到好。
京兆尹太叔洪,金吾卫朱正柳,这两位哪有一个是好惹的?
未知事态全貌,便急着出面,一来容易稀里糊涂、贻笑大方,二来,也先自失了身份,丢了先手。
蔡大将军沉吟几瞬后道:“叫十三郎过来。”
闻氏夫人见状,便吩咐管家:“叫前厅那边看茶,对人家客气些,请他们稍待片刻,十三郎更衣之后即刻过去。”
管事应声而去。
蔡十三郎今晚也没睡——他怎么睡得着?
有人在身边保护是一回事,能不能保护得住,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蔡十三郎断断续续地喝了一壶茶,深更半夜,却是一丝睡意也无。
二公主的一个门人与他一道在屋子里等着,四目相对,皆是无言。
如是一直到了深夜时分,远处传来金吾卫巡夜的梆子声,蔡十三郎知道这会儿该是已经过了子时,心想:难道越国公夫人竟是不打算来寻自己晦气了?
哪知道没过多久,便见与自己同处一室那门人变了脸色,叫他待在屋子里不要出去,独自推开门到院中去观望,不多时,又大惊失色地折返回来。
蔡十三郎并非武林里的绝顶高手,相隔较远,更听不到东门处发生的斗争声,可那门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若只是有斗争声与交战声也就罢了,可他还听到了数道弓弦之声——难道越国公夫人来寻蔡十三郎晦气,还会带一个弓箭队不成?
再去想先前听到的梆子声,他便会意到,必然是金吾卫的巡夜卫率到了!
坏了!
原以为今夜上演的是守株待兔,没成想竟变成了瓮中捉鳖!
那门人生生给惊出一头冷汗来。
逃吧,外边全都是金吾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