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乔翎微露不解:“什么渊源?”
宗正少卿紧盯着她的脸,不错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当初,也就是韩司马还在门下省做相公的时候,专程往宗正寺去,替乔少尹办了一枚印章——那事是由我来经手办的。”
薛中道与王中丞听到此处,心脏不约而同地齐齐快步跳了几下。
哦~
当初啊~
谁没看过《当今圣上与韩相公二三事》呢~
谁不知道那几天腥风血雨的头条新闻之《越国公夫人或为当今与韩少游之女》呢~
咦?咦咦咦?!
那这回的事情——难怪越国公夫人敢打包票说自己担着呢!
乔翎这时候真没多想,下意识地“哦”了一声,点点头,说:“是很巧呢。”
转而又不由得将思绪外放出去了——韩相公和羊姐姐现下如何?
在永州那边,一切都还顺利吗?
她脸上随之浮现出一点缅怀与追忆之色来。
再回过神来,就见另外三个人看着她的神色出现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乔翎纳了闷儿了:“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薛中道笑容温和,语气柔缓:“越国公夫人,这回的事情有点大啊,那么多衙门的人,都瞧见我们一路在承天门街上狂奔了……”
乔翎先强力纠正一句:“都说了叫我太太!”
紧接着又说:“这是我跟劳中丞之间的事情,我去跟圣上说,一定不牵连到你们身上!”
宗正少卿在旁,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这可不好说啊,今次的事情动静不小,说不定圣上知道了多生气呢!”
乔翎却很肯定:“所以我说我去跟他解释啊,他不会跟我多生气的。”
薛中道心想:“哦~”
王中丞心想:“哦~”
宗正少卿心潮澎湃,心想:“陛下,我都抓到现行了,你还敢狡辩!!!”
看看越国公夫人现在的言辞和举止吧,这不就是妥妥的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我不信别的皇子公主也有能力摆平这事儿!
哎呀~
真是好香的瓜啊!!!
乔翎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间就开始醺然似的陶醉了,好在这会儿也已经到了宗正寺和御史台所在的横街。
几个人还没拐进去,御史台那边的几个健吏就很有眼力的上前来顶替了上官们的位置,抬起劳子厚,径直往御史台衙门里边去了。
宗正少卿下意识就要往里进,关键时刻,王中丞一抬腿别住他,礼貌地把人给拦下了:“阮少卿,这之后的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
宗正少卿颇觉惋惜,倒是也没有强行挤进去,瞧一眼尤且昏迷不醒的劳子厚,依依不舍地同他们就此别过。
再度回到了御史台,薛中道与王中丞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院子站了几瞬,摇摇头摒弃掉那些恍惚,果断地往前厅去了。
下边还有的是事情要忙呢!
吏员们送了茶过来,两人随手搁下,却无心喝。
乔翎倒是要了一盏,托在手里低头喝了一口,再抬起头来,就对上了两双饱含希冀与期盼的眼睛。
薛中道半是央求,半是无奈地叫了声:“乔太太,你看,这——”
乔翎见状莞尔,把手里边茶盏搁下:“薛大夫,事情是我跟劳中丞一起惹出来的,那就得叫我们俩一起收拾,您劝劝他,叫他自行上疏,请求致仕吧。”
薛中道目露思索之色,沉吟几瞬之后,微微颔首:“好。”
只是他紧接着就说:“现下最关键的,还是寻到真正的官印……”
“这一节我去说,”乔翎接下了这一茬:“我的官印丢了,虽不知道到底是丢在哪儿了,却也与御史台无关,这边报失,再去补一个也就是了。”
薛中道看着她,踯躅道:“乔少尹,官员遗失官印,可不是小事啊。”
乔翎听他这时候还有几分替自己担忧的意思,心下不免歉然起来:“今天的事儿,薛大夫和王中丞才是无妄之灾,至于我跟劳中丞……”
她想了想,还是如实说:“各有各的活该。”
说起来,今天这事儿是姓劳的惹的,但真正闹,还是她闹大的。
这会儿俩人承担责任,其实都算是咎由自取。
倒是牵连了薛大夫和王中丞,实在是对不住人家二位。
薛中道与王中丞对视一眼,皆是若有所思。
乔翎也不管他们这会儿在想什么,只说:“您要是首肯,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劳中丞上疏致仕,别的事儿,就再同御史台没有关系了,好好歹歹,自然由我去圣上面前分说。”
薛中道蹙眉道:“叫劳子厚上疏致仕,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他这会儿还昏迷不醒……”
这话说完,就见乔翎掀开茶盏的盖子,一抖手,满杯热茶径直泼到了劳子厚脸上!
薛中道:“……”
王中丞:“……”
劳子厚断断续续咳嗽几声,转醒过来。
乔翎也不掺和御史台内的事情,借口往院子里去赏花,避了出去。
如是过了约莫两刻钟时间,前厅的门就打开了。
乔翎回身去瞧,薛中道坐在上首饮茶,神情已然镇定下来,一副从容之态。
劳子厚跌坐在地,脸色灰败,颇有些穷途末路之感。
王中丞则走出门来,递了前者的辞呈过去:“乔少尹,请。
乔翎接过来从头到尾瞧了一遍,见的确是劳子厚的致仕书,字迹也与先前那张官印收据一般,便笑一笑,先后向王中丞和薛中道称谢,转身意欲往宫城内去拜见圣上。
薛中道与她同行。
乔翎有点不好意思:“薛大夫,我会跟圣上解释清楚的……”
薛中道摇头:“乔少尹是否全权担下是一回事,我是否主动站出来去承担御史台主官的责任,就是另一回事了。”
王中丞只是佐官,他不必出面,但他薛中道是御史台的一把手,事情发了,即便与自己无关,也没道理躲在别人身后的。
若真是如此,孰对孰错且不必论,已经先天失了几分担当。
乔翎听了,也不好再劝,与他一道出了御史台,走出横街,步入承天门街。
一路无话。
只是忍不住看他一眼,再看一眼。
薛中道恍若未觉,从容向前。
最后,乔翎还是没绷住,干咳一声,主动说:“薛大夫,对不住啊,今天这事儿……”
薛中道目视前方,哼笑一声:“越国公夫人居然敢承认,可见真是有点胆气在身上呢。”
乔翎听他这语气,就知道对方其实也是门儿清,难免更觉脸热。
她摸摸鼻子,又说了一句:“实在是对不住了,您要是生气,就骂我两句吧,不然明天上朝去弹劾我也成。”
劳子厚算是罪有应得,但因而牵连了薛大夫和王中丞,就太不应该了。
薛中道却没接这一茬,而是说:“都没纠正我叫您‘越国公夫人’,可见真的是做贼心虚了。”
乔翎:“……”
乔翎眼睛瞧着别处,心虚地不敢看他:“哦。”
薛中道觑了她一眼,慢悠悠地笑了。
今天这事儿,说复杂也复杂,可说简单,其实也简单。
劳子厚开口要扣押官印,这是个心血来潮的动作,并非蓄意为之。
其一,他没法确定越国公夫人一定会交出官印,因为众所周知,越国公夫人是个秉性强硬的人,吃软不吃硬。
……其实软也不一定会吃。
而其二,劳子厚与越国公夫人发生牵扯,是昨天才发生的事儿。
因为蔡十三郎的案子,整个朝廷都不得不去关注越国公夫人经办的下一个案子。
劳子厚是从京兆府里出来的,或多或少都有些香火情存留,打探越国公夫人动向的时候,自然便宜。
再知道对方在查自己曾经手过的冤案,有鉴于柳希贤的下场,他难免心中不安,所以今天才会抢着接待越国公夫人,希望从对方口中得到叫自己放心的答案……
也就是说,两人真正发生牵扯,最早也就是昨天。
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足一日,劳子厚上哪儿去淘换来一枚假官印,用以替换掉那枚真的?
就算他真的淘换来了一枚假官印,也没必要玩这种偷龙转凤——京兆府每日经手的文书何其之多,印章一旦用了,也就留了痕迹,叫人发现越国公夫人入御史台之后,再盖的章就都成了假的,这对劳子厚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而排除掉劳子厚的嫌疑之后,又还能去怀疑谁呢?
今天这事儿,纯粹是劳子厚脑袋抽了,心血来潮,难道还有人能未卜先知,提前准备了一枚假官印,偷偷从劳子厚手里偷走真的,换成假的?
可能性太低太低了。
既然如此,问题就只能是出在越国公夫人身上了。
只是……
薛中道实在奇怪:“怎么会有人随身携带一枚假的官印?”
乔翎被他问的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他也算是苦主,终究还是如实说:“这是我自己刻来练手的。”
先前要往中山侯府去做客的时候,乔翎盘算着给姐妹们带点有意思的小玩意儿,雕几个与她们相似的小人儿出去。
她这段时间以来事多,手好像也有点生了,是以便没急着下刀,而是随手选了身上的官印用来练手。
后来刻成了也没乱丢,就顺手揣着了,哪成想劳子厚自己主动撞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