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的天鹅骄傲地说:“我能有什么事?”
薛中道侧过脸去瞧了她一眼,没忍住,坏坏地戳穿了她:“被罚了多久的俸禄啊?”
骄傲的天鹅:“……”
骄傲的天鹅短暂地流露出一点心疼来,紧接着勃然大怒:“薛大夫,少管闲事!”
第116章
乔翎跟薛中道一处出了崇勋殿,重又回到了承天门街上。
先前看热闹的人流尤且没有散去,这会儿还三三两两的站在街口上,以一种看似很忙实际上根本不忙的态度,似有似无地打量着过来的两人。
乔翎有点心累。
算了,毁灭吧。
两人默不作声地再度回到了第五横街。
到街头那儿,薛中道礼貌地叫住她:“越国公夫人不再过去坐坐啦?”
乔翎摇摇头,没说话。
今上午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她得回京兆府去缓缓。
薛中道见状也没挽留,笑吟吟说了句:“那咱们就明天见了。”
乔翎没理他,径直走了。
走出去几步,却又被薛中道叫住了:“越国公夫人!”
乔翎回头看他,又累又无奈:“你又怎么了?”
薛中道向她示意了一下第五横街里边:“你们太叔京兆来了。”
……
宗正少卿真的没说谎。
他跟太叔洪真的既是少年时候的同窗,又是多年好友。
这会儿乔翎快走几步,拐进第五横街里边,就见那两人正聚头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眉飞色舞,精神振奋,不时地拍打自己大腿几下。
乔翎见状更累了,重重地咳嗽一声,走上前去:“京兆!”
太叔洪被这声音给惊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哦,乔少尹,面圣回来了?”
他起身向乔翎身后的薛中道拱了拱手:“薛大夫。”
薛中道还礼。
宗正少卿则已经愉快地打开了话匣子:“太叔京兆不放心你呢,乔少尹。”
太叔洪摆了摆手:“是崔少尹过去说话,叫我来看看的。”
今□□会结束,京兆府的头头们又在太叔洪的值舍里开了个小会,崔少尹知道乔翎今上午要做什么,也知道她散会之后就出发进了皇城。
但是中间耗费的时间太久了。
他起初没有发觉,但是小庄觉得不太对劲儿。
先前乔翎出门的时候,她也当差去了——有对夫妇来京兆府报案,道是自家儿子走失了,小庄跟皇长子跑了一趟帮着立了案,再回来之后,却仍旧不见乔翎回来。
她听乔少尹提过,她同王中丞也好,曹侍郎也好,都没有什么深交——且正值上班时候,即便是有深交,也不会在对方衙门里消磨太久的。
两份签名文书而已,能耗费多少时间?
这么久都没出来,不定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小庄不太放心,迟疑着问皇长子:“是不是得去告诉崔少尹一声?”
皇长子心说这有什么好怕的?
他才不信乔翎会在宫里边出什么事儿呢!
二娘她都敢撸起袖子给两个嘴巴子,事后还不了了之了,她能出什么事?
小庄见状,不由得心想,他好像很确定乔少尹在宫里不会出事。
是因为乔少尹除了京兆府的官位和越国公府之外,还有别的倚仗吗?
又想,他好像也挺了解宫廷的?
心头浮现出几个猜测,只是都难以达成定论,她暂且记下,也没有过多地纠结,思忖之后,还是去寻了崔少尹,把这事儿给说了。
这才有了崔少尹去寻太叔洪的事情。
真遇上什么事儿了,同为少尹的他其实帮不上什么忙,还得是太叔京兆出马才行。
而实际上,太叔京兆其实不太担心乔翎会在皇城里出什么事儿,但是他有点担心自己不能第一时间吃上瓜!
还是去看看吧!
一路寻到了御史台,却见台内官员俱是神色冷凝,王中丞亲自出来接待他,然而除了一句薛大夫与乔少尹一道面圣去了之外,剩下的全都是无可奉告。
太叔洪见从他这儿掏不出什么东西来,果断掉头去了宗正寺。
果!然!吃!到!瓜!了!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克制着没有说话,等到了京兆府,再瞧一眼乔翎的脸色,也很有眼力地闭上了嘴。
如是一直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太叔洪才忍不住问了出来:“到底是怎么了?我听说你们在承天门街血战了一场!”
乔翎:“……”
本来就很心累了,再看见崔少尹也若无其事似的将目光投过来,她就觉得更累了。
最后,还是把商议好的谎话搬了出来:“劳中丞疯了,一路追击我到了承天门街,薛大夫跟王中丞见义勇为,把我给救下来了,事后劳中丞清醒过来,大为悔恨,当下决定辞官,致仕归乡。”
她麻利地拍了拍手,说:“就这样。”
太叔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乔翎只当做没看见,果断扒了两口饭,回家去了。
……
乔翎这边的事情算是暂且告一段路,御史台那边还有的要忙呢。
劳子厚迫于现状,无奈之下,不得不主动上疏致仕。
薛中道手脚麻利,点了几个心腹过来,关上门叫他把工作交接清楚,就准备直接把人给送出去。
劳子厚就跟水田里被风推着动的稻子似的,风吹一下,他木然地动一下,等再回过神来,就已经处于半扫地出门状态了……
对他来说,今上午这一系列的事情,不啻于是做了一场极坏极坏的噩梦。
出门前还是好好的御史台中丞呢,怎么忽然间就成了疯子?!
而那枚官印……
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调换过,也没有让官印离开过自己的视线,一定是一开始的时候,越国公夫人给的就是假官印!
可恨那时候他只是简单瞟了一眼,竟也没有细看,以至于进了敌人彀中,稀里糊涂,坏了下半生的仕途!
事发突然,劳子厚一整个都打昏了头,再后来被薛中道连逼带迫,稀里糊涂地写了致仕书,这会儿回过神来,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只觉得后背的衣裳都被冷汗湿透了,黏糊糊地粘在身上。
虽是深秋时节,却又仿佛是回到了酷暑的粘腻暑夏。
“子厚,子厚?”
有人在叫他。
那声音高而玄妙,好像是庙宇之内,佛陀在宝座之上俯视众生时发出的垂问。
他愕然回过神来,正瞧见了薛中道温和之中不乏关切的面容。
薛中道说:“圣上听说了你的事情,也觉怜惜,特意派遣御医来为你诊脉。”
说完,他极有风度地笑了笑,给来此的两位御医让出了位置。
劳子厚浑浑噩噩地品味着那句话。
圣上……御医诊脉……
就好像是黑暗里陡然发现了一束光似的,他忽然间振作起来了。
我没有病,更没有疯!
是有人在蓄意陷害我!
劳子厚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低三下四,近乎哀求地伸出了手:“劳烦两位御医专程来走这一趟了……”
他眼睛里闪烁着一点光,像是黄昏前夕阳的闪烁,又仿佛是篝火燃尽之后的一点红星。
薛中道淡淡瞟了他一眼,并没有在这儿久留,朝两位御医微微颔首,从容走了出去。
……
宗正少卿将今日须得批注的文书处置完了,到院子里去活动肩膀的时候,就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一阵稍显嘈杂的吵嚷声。
起初有人又惊又怒地在叫喊什么,只是很快就淡了,又发出一种嘴巴被什么东西堵住之后的闷哼声,最后那声音也淡了,终于彻底归于宁寂。
他伸臂的动作短暂顿了一下,很快又灵活如初。
过了会儿,外边门吏悄悄来报:“隔壁御史台的劳中丞病了,圣上亲自派了御医来瞧,最后也是无计可施,这会儿人已经被薛大夫安排送出去了。”
“不奇怪,”宗正少卿说:“薛中道做事,怎么可能留下空子给人钻。”
如此叫圣上派来的人把事情过了明路,此后劳子厚便再也翻不了身了。
门吏顿了顿,又有点物伤其类地说:“御史台的两个门吏因为没能拦住劳中丞,被薛大夫下令杖责二十,这会儿人已经被带出去打了。”
宗正少卿心道,这就是因为那两个傻瓜站错了队,稀里糊涂掺和进这事儿里头了。
他反而说:“薛大夫还是手下留情了。”
门吏听得愣了一下,觉得纳闷儿,又觉得黯然,只是不敢直说。
你们这些上官,都有点何不食肉糜……
宗正少卿见状笑了,说:“他要是真的狠心,就该一起撵了,那这两个人才是真完蛋了。满神都那么多衙门,难道还有人会为了两个门吏驳御史台主官的面子?这会儿打了,事情也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