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看起来有些岁数的狸花猫蹲坐在武安大长公主身边摆茶的桌案上,尾巴随意的垂着,圆眼睛沉静的注视着乔翎。
乔翎忍不住“咦”了一声:“婆婆那里也有一只狸花,只是婆婆那只脖子上有半圈白毛……”
武安大长公主说:“那是它的孩子。”
她年过六旬,头发几乎都已经白了,脸上也不见笑,语气倒还和蔼,答了一句之后,又同梁氏夫人说了几句,便遣她出去:“我同外孙媳妇单独说几句话。”
梁氏夫人稍有不安,下意识扭头去看乔翎。
武安大长公主见状便道:“怕什么,难道我还会吃了她吗?”
梁氏夫人心说娘你要小心一点啊,我儿媳妇发起疯来很癫的,没事不要惹她,逼急了谁她都敢弄一下……
跟张玉映等侍从一处,忧心忡忡的出去了。
武安大长公主却同乔翎话起家常来了:“乔娘子在姜家,还住的惯吗?”
乔翎有些拘谨的点点头:“回大长公主殿下,住的惯,大家待我都很好。”
武安大长公主颔首,又问:“琦英待你如何?”
乔翎赶忙道:“回大长公主殿下,婆婆待我也很好,如同亲生女儿一般!”
那只狸花猫的尾巴轻轻晃动起来。
武安大长公主也露出了一丝微妙的笑:“可我在外边听到的风声,可不是这样的啊。”
乔翎“嗐”了一声:“大长公主殿下,谣言怎么能信呢!”
武安大长公主听得微微摇头:“我的女儿,我还是是知道的。”
她轻叹口气,继而道:“琦英这个人,有点笨拙的聪明,有些骄纵,但是人并不坏。从前姜家没什么人跟她说话,你跟她能谈得来,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乔翎认真道:“大长公主殿下,婆婆她待我真的很好,我也会好好待她的!”
武安大长公主笑了一笑,眼神递到一边,就有侍女用托盘送了一只镶嵌珠玉的木匣过来:“你刚到神都的时候,琦英委屈了你,这是我替她补上的,你收着吧。”
乔翎见她说的恳切,略微犹豫之后,便没有推辞。
接到手里打开之后,她眼睛不由得瞪大了一点,看起来倒是有点像那只狸花猫了:“外婆~这里边除了有一套特别好看的首饰~还有一摞银票!”
武安大长公主道:“收着吧。”
乔翎:“可是外婆~这太多太多了!”
武安大长公主笑了一笑,站起身来,往内室去了:“回去吧。”
那只狸花猫看了乔翎一眼,敏捷的跳下桌案,跟着她走了。
乔翎捧着那只匣子,鬼迷日眼,脚下飘忽,笑眯眯的出去了。
梁氏夫人蹙着眉头,有些不安的等在院子里,看她出来,下意识想要上前,想了想,又停住了,板着脸等她靠近。
乔翎紧紧地捧着那只匣子,到她面前去,鬼迷日眼的道:“婆婆~我承认我之前对你是有点没礼貌!”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欲言又止,嘴唇张合几下,终于抬起下颌,高贵冷艳道:“走吧!”
乔翎紧随其后,又严肃的告诉同样有些茫然的张玉映:“玉映,以后你不许说我外婆~的坏话,她是全天下最慈祥最和蔼的外婆!”
说完觉得最后两个字太过于生硬,于是她赶忙又嗲声嗲气的补了一句:“全天下最慈祥最和蔼的外婆~”
张玉映:“……”
梁氏夫人听见,都不由得回过头去,疑惑道:“我娘到底是跟你说了些什么啊?”
乔翎鬼迷日眼的用一只手捧住匣子,另一只手去拉梁氏夫人的衣袖,声音欢快:“婆婆~婆婆~我们下次什么时候来看外婆啊?!”
梁霸天先是一怔,继而怒了:“那是我娘,跟你有关系吗?别叫的这么亲热!”
第20章
乔翎同梁氏夫人一道回到越国公府,后者倒真是同她提起入宫的事情来了:“老太君事忙,只怕无暇分身,三日后我与你同行。”
梁氏夫人是武安大长公主的女儿,武安大长公主是先帝的胞妹,是以梁氏夫人该称呼皇太后一声舅母,在内宫之中,也该是有几分情面的。
乔翎记得先前张玉映提过,梁氏夫人是受到皇太后优待,从宫里出嫁的,嫁妆甚至于可以比肩公主,料想应该是很得皇太后喜欢的后辈才对。
这会儿听梁氏夫人主动提及入宫之事,她谢过之后,不由得问了出来:“婆婆,太后娘娘是个怎样的人呢?”
最后一句还压低了声音:“好不好相处呀?!”
梁氏夫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好不好相处,同你有什么关系?太后娘娘才懒得见你呢,这回叫你入宫,八成也就是走个流程!”
乔翎微露讶异:“我之前听叔母说,太后娘娘年事已高,这几年很少见人,进宫去的命妇,多半都是在她老人家宫门外行个礼。”
“她倒是事无巨细的同你讲了。”
梁氏夫人眉梢微挑,继而颔首道:“不错,你这回入宫,多半也是如此。”
却听乔翎道:“既然只是走个流程,一边疲懒于见人,另一边也是忐忑不安,为什么不索性取消了这个旧例呢?”
梁氏夫人没好气道:“哪天你当家主事,把这个规矩取消掉好不好?!”
乔翎稍显无奈的“嗐”了一声:“婆婆,你又这样,一旦问到你不知道的事情,你就要急……”
梁氏夫人抬起手来作势要打,乔翎二话没说,赶忙拉着张玉映一起溜了。
跑到院子里才大喊出声:“婆婆我走啦,明天再来找你!”
梁氏夫人气急,吩咐底下人:“把门户闭紧,明日不许放她进来!”
陪房听得笑了,目送那主仆俩小跑着离开,道:“可是我觉得,自打乔娘子来了,您也开始有人气儿了呢。”
“什么话!”梁氏夫人冷笑道:“难道我从前是鬼不成?”
……
到了傍晚时分,乔翎仍旧牵着金子出去遛弯。
先前张玉映还要同行,只是都被乔翎劝住,再见她回来的也早,在外边略转转便折返,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乔翎牵着她的小狗出了门,先往东转个圈儿,拐进一条小巷之后,又顺势向南。
路上的行人仍旧是熙熙攘攘,几个小童驾着船在河边摘早熟的莲蓬。
一个中年汉子正在瓦子里表演,一枚生鸡蛋放进嘴里,起初嘴巴里还是鼓鼓囊囊的,忽然张口,竟吐出一只小鸡!
周围惊呼一片,赏钱雨点似的撒了一地。
旁边的演场就跟在竞争似的,同样响起来一阵不逊色于这边的欢呼声。
乔翎看了一眼,却是个傀儡师在表演,招了一群半大不大的孩子过去,略一犹豫,还是觉得鸡蛋变小鸡更有意思,遂往这边来了。
驻足观望一会儿,又上前去问他是否愿意往府上去表演。
那汉子观她衣着举止,弓一下腰,笑道:“娘子抬爱,哪里有不肯的?”
乔翎点点头,同他约定好:“就在这几日,我必使人来请你。”又给了他五两银子的定钱。
那汉子略觉诧异,双手接了过来,失笑道:“娘子好大方,难道不怕我卷钱跑了吗?”
乔翎也笑,曲起两根手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又点点他:“你跑不了。”
二人就此别过,乔翎继续向前。
那汉子也收了摊,预备归家,临走时瞥了隔壁一眼,却见还正热闹。
那傀儡师的几个弟子正操弄着木偶,两个俏丽的少女在一旁吹曲奏乐,演的是《八仙得道传》。
那傀儡师口中念道:“那哮天犬更想不到洞宾展开画图,是为了救它的性命,只想这一派的人,全是它的仇敌,哪里会无端的跑出这样一个救星来呢?”
那汉子听了一听,倒不觉有什么,视线落到那傀儡师脸上,忽的一怔。
言语之际,他露出来的牙齿和舌头,是黑色的。
……
夕阳西下,乔翎又见到了先前几晚遇见的、那个身着布衣,两鬓微白的中年人。
这一回,他正蹲在街上,同一个脚边放着几只山鸡的猎户闲谈。
很快,也又一次途径了那片画舫。
那女孩儿竟也在此,只是脸上的神色较之先前,却要舒展多了。
她脱掉了鞋子,赤着的脚浸在河水里,脸上带一丝纯粹孩子的笑,正剥菱角。
乔翎目不斜视的从河边路过。
那女孩儿若有所觉,扭头去看,却只见到若干匆匆途径的男女。
画舫里有人唤她:“令慈,怎么了?”
董令慈收回视线,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没什么,师傅。”
将湿淋淋的脚从河水中带离,她提着鞋子,走进了船舱。
……
乔翎东走西绕,最后终于到一座茶楼前停了下来。
她从怀里取出一张帕子,挨着仔细的擦了擦金子的脚,这才带着它走了进去。
茶楼的前室正一片喧腾,热闹非凡,楼后的院落里却正僻静。
那体态臃肿的老板踩得木质地板嘎吱作响,替她将房门拉开,末了,又要体贴的关上。
乔翎就在这时候说:“我过来的时候,见东边铺面的牌子收起来了,是换了店家吗?”
老板说:“开布庄的老罗走了,铺面赁给了一个年轻人。”
想了想,又忖度着道:“好像是个大夫?还没开张,只见到有人往店里搬东西,我瞧了一眼。”
乔翎“噢”了一声:“原来如此。”
室内早已经有了几人等候,两男一女。
乔翎牵着金子进去,环视一周,就开始火力全开。
“公孙宴你真是废物!答应的时候把胸脯拍得山响,结果事情压根就没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