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罗氏把他给拦住了:“外甥媳妇就在京兆府,也不是不认得真宁,难道还会让她吃亏?咱们贸然过去,叫人拿亲戚关系指摘起来,外甥媳妇那边反倒不好说话了。”
包学士有点心焦:“早过了下值的时间,乔少尹未必还在京兆府吧?”
小罗氏分析地头头是道:“在与不在有什么区别?外甥媳妇不在那儿,京兆府的人就不知道那是咱们的亲戚了?”
又说:“别说真宁,京兆府的人连马司业都给带走了,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包学士不由苦笑:“大事面前,我不如太太多矣。”
小罗氏失笑道:“你是关心则乱。”
夫妻俩饶是如此剖析,却是定不下心来,明白道理归明白道理,亲生女儿被人带走了,哪能不担心?
如是过了几刻钟的功夫,外头又有人匆忙来报信:“乔少尹让小的来给包府太太送个信儿,叫您不要担心,包大娘子的事情,她会料理好的。”
夫妻俩这才真正地松一口气。
再过了大半个时辰,乔翎就带着人回去了。
小罗氏拉着女儿前后看了几遍,含泪道:“没事儿就好。”
她赌气似的,攥着女儿的手,说:“以后我见天地给你炒核桃吃,叫那群小人看看,不止入学考试要拿头名,以后每次考试我们都要拿头名!”
乔翎在旁听着,心想,姨母这个性格其实也挺难得的。
换成普通人家,兴许这会儿就会开始自怨自艾、满嘴牢骚了——要不是你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和离,也不至于……巴拉巴拉。
但是小罗氏没有。
她反而觉得这条路是对的,且更要活出个样子来让那些酸鸡看看!
乔翎心里边有点感慨,坐下来跟姨夫姨母说起了今日之事——只说了那些能说的部分。
至于什么中朝,什么北尊,都离他们太远太远了,完全没必要去提及。
包学士没想到这事儿会有马司业参与其中,听后百感交集,感慨不已:“何至于此呢……”
乔翎却问起了另外一件事:“马司业所自述的那几项被人知晓,用以威胁他的罪状,姨夫觉得,会有什么人知道呢?”
她并没有在国子学里边待过,也不是很了解这个衙门的具体运行,但包学士是国子学的老员工了,应该很清楚才对。
“单说范围的话,就很广泛了。”
包学士思忖之后,徐徐道:“国子学内部,主管行政的官员可能会察觉到。祭酒……”
提起国子学的主官来,他不由得往下压了压声音:“如果祭酒有意细查,也是能够发觉到蛛丝马迹的。”
“还有负责授课的老师们,如若同期有好几个人跟不上进度的话,他们发觉有异,也不奇怪……”
乔翎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了一句:“姨夫事先没有察觉到吗?”
这话其实有点冒昧了,但是包学士性情使然,也不介意。
他说:“我在国子学带领学生研读《周易》,不是真的喜欢,基本上没什么人会选……”
研读,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研读,而是在入读国子学,毕业之后再次进行考试,通过之后才可以进行的深修。
先前包真宁通过了入学考试,而后获得了研读名额——不是普通的国子学学生,而是研读生。
也只有研读毕业,且成绩优异的学子,才有资格留校任教。
扯远了。
包学士的意思是,他治学的方向很难,对于不善此道的人来说也很枯燥晦涩,带的学生不多,即便真的有人行贿入学了,也不会选的。
乔翎听得眉头微蹙。
因为包学士划定出来的疑凶范围其实很广泛。
她又问了第二个问题:“除了国子学之外,还有哪些衙门有可能察觉到此事?”
包学士想了想,一一数给她听:“礼部负责招生的官员,还有太常寺,因为国子学内还有附属国来的学生,甚至于有可能牵扯到鸿胪寺。”
“想以此划定范围是很难的。”
同时他也说:“其实,除了牵扯到招生的衙门之外,也有可能是行贿学生认识的人泄露了消息。”
作为浸淫教育界多年的老员工,包学士对此很有经验:“一是人心难测,二嘛,也有可能是学生父母气不过马司业收了那么多钱……”
乔翎听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啊?这也行?”
包学士颔首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总而言之,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包学士和小罗氏热情邀请她留下用晚饭,乔翎再三推辞:“改天,改天,改天一定!”
崔少尹现下还在京兆府那边盯着呢,她怎么好意思留下吃饭?
事情是她料理的,报告当然也得由她来写。
且李九娘也还在那儿,她这趟出门的时候,也没带那两打纸钱……
乔翎还是回去了。
……
薛中道跟宗正少卿一起回到皇城,原先是盘算着想就今日之事,写份奏疏递上去的,只是到了门口,又迟疑住了。
曾元直为人方正,可行事时其实很有分寸。
对外,他只是审了诬告案。
涉及到李祭酒,乃至于中朝和北尊的时候,堂内其实只有他们几个各部要员在。
可现下薛中道与宗正少卿若是就今日之事写了奏疏,讲曾元直对外公布的部分,几个诬告的学子而已,有点小题大做了。
明言背后之事——奏疏递交到政事堂,叫宰相们知道了,这不是闹得更大了吗?
两人略经权衡,还是决定不写奏疏了,直接往崇政殿去求见圣上,面述此事。
不曾想却扑了个空。
郎官们知道这两位身份不同,较之寻常官员,便多透了一点消息:“若无紧急大事,二位太太还是请回吧,或许明日再来禀奏,更好一些。”
薛中道与宗正少卿面面相觑,想着这也不算是一桩十万火急的大事,也就至此作罢,预备着明天再说了。
只是……
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薛中道回头看向身后那巍峨的宫阙乃至于风中猎猎作响的龙旗。
他心道,圣上难道不在宫中吗?
……
皇长子趾高气扬地在京兆府里跟马司业极限battle了一场,在马司业打出《我可是朝廷命官》牌之后,通过一篇《我的皇帝父亲》,取得了这场没有硝烟战争的完胜。
小庄一直在外边守着,看他出来,马上开始给他戴高帽:“侯哥,你今天真是太厉害了,威风凛凛,天兵天将下凡也不过如此啊……”
皇长子被她吹捧得飘飘然起来,强忍着爽感,故作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的,都是小事。”
小庄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是小事?要不是你主动站出来,包大娘子就要被那群人冤枉了!要不是你领着人过去把场面镇住,第一时间掌控了马司业的签离记录,叫他销毁了证据,备不住他之后会怎么狡辩呢!”
她说:“这案子能够告破,全都是你的功劳啊!”
皇长子激动得脸都红了:“是,是吗?!”
“是啊!”小庄说:“方才包大娘子还说呢,过几天要来给你送锦旗,谢你及时伸出援手,见义勇为!”
这话确实是真的。
甭管怎么说,要不是己方有这么个底气硬又不按套路出牌的愣头青,国子学门口,怕没有那么容易制住马司业。
正经的四品大员呢!
也就是皇长子克他,才举重若轻地将人拿下。
皇长子连挨了数发糖衣炮弹,已经被轰得找不到北了,强忍着叫自己镇定点,但还是克制不住嘴角疯狂上扬。
美滋滋之后,他想起正事来了:“坏了!我的酱香饼摊!”
皇长子没时间再听小庄夸夸了,简单跟她交待几句,匆忙寻自己的摊子去了。
说实话,他摆摊的时间不算久,但是在附近也已经打出了一点名气。
别的酱香饼都只是饼,顶多加辣椒加葱花加香菜沫儿。
但是皇长子在实地考察之后,果断开辟了新的模式,加肠加蛋加肉加油炸蘑菇青椒土豆……
做一行,爱一行。
最美妙的是,因为刚入行,也不在乎盈利,他还不太会算成本账……
经常出现成本50,售价30的状况……
每到饭点,买酱香饼的人队伍都会排得老长。
皇长子紧急出了个任务,倒是留了一个大内高手在那儿看摊。
其人抄着手板着一张棺材脸站在那儿,见人来了,就磨磨蹭蹭地虚耗着,给的料也巨少,后边排队的人见不是给料巨多的那个人,也就悻悻然散了。
这会儿皇长子回去,刚好是临近晚饭的点,周围铺子又多,瞧见那张熟悉的脸孔,一窝蜂涌上去了。
皇长子就叫人给自己维持着秩序:“不准挤,也不准抢!有插队的都给我打出去!”
自己撸起袖子,扎起头发,火急火燎地开了工。
油很快就热起来了,菜都是不久之前让人洗好择好了的,皇长子娴熟地开始调制酱料,同时问排在最前边的那个人:“要加什么?”
热火朝天地做起生意来了。
有纯粹要酱香饼的。
有要多加辣椒的。
有要豪华版加肠加蛋加菜的。
还有人问:“能加糖吗?”
皇长子满头大汗地蹲在热锅前边,闻言瞬间火冒三丈。
到酱香饼摊子这儿来问能不能加糖,跟去西瓜摊前问保不保熟有什么区别?!
这间隙里瞅见一个老贼趁乱偷他堆在远一点位置的青椒,更是原地爆炸,想也不想,上去就是一脚:“老×登,真当是贪小便宜贪成习惯了,摔地上屁股都得夹点土再起来,再偷我辣椒切丝塞你皮炎里让你爽个够!”
眼见老登狼狈败退,皇长子冷哼一声,复又怒气冲冲地抬起头来,预备着对战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