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进了厅内,张玉映才有些不赞同的低声道:“娘子方才不该那么轻易就许诺出去的。”
乔翎瞪大眼睛道:“那是国公的姑母啊,她受了丈夫欺负,我又知道,怎么能不管呢?”
“小姜夫人跟您先前见到的阮氏夫人不一样。老太君都没有发话呢。且依据您对梁氏夫人和姜二夫人的了解,她们是那种会冷眼旁观的人吗?”
却听张玉映道:“她们不做声,可见这里边,未必没有什么蹊跷。”
又说:“且据我所知,李家的长子——也就是您姑母的长子,不是什么很正经的人呢。”
乔翎摇头道:“别人怎么做,是别人的事情。但是叫我知道有人受了欺负,我明明能管却选择漠视,那就不成。”
张玉映听到此处,为之失笑,也就作罢了:“您要不是这种人,当初怎么会救我?嗐,且照您的心意办吧。”
乔翎倒是又想起另一处来,遂示意张玉映:“你替我跑一趟腿,去国公那儿问一问,得个准话吧……”
乔翎与小姜氏在外边言语的时候,广德侯夫人也正在厅内同老太君寒暄,说些家常之事。
梁氏夫人与姜二夫人坐在旁边听着。
芳衣带着几个侍女送了时鲜的果子来,姜二夫人则借着这空档,悄悄同梁氏夫人道:“三妹妹同乔娘子在外边说话呢。”
梁氏夫人用银签子插了块苹果吃:“说就说吧,咱们还能把她的嘴堵住不成。”
姜二夫人有些担心:“不跟乔娘子说一声吧,怕她稀里糊涂的应承了什么事,要是专程去讲,又显得咱们这些当长辈的搬弄口舌是非似的。”
梁氏夫人眼皮都没动一下,道:“那是个爱管闲事的,你去拦着,说不定她还觉得你不怀好意呢,叫她撞一回墙,知道疼就好了。”
姜二夫人神色有些为难,最后只叹口气:“唉,也只好这样了。”
妯娌两个说话的声音低,但老太君跟广德侯夫人或多或少应该也有所耳闻,只是这会儿那二人却都跟没听见似的,压根不曾插话,等乔翎跟小姜氏再度入内,估摸着时间,老太君又督促着梁氏夫人赶紧带她入宫。
“这种时候,宁肯早去等着,也不好晚到,失了恭敬的。”
梁氏夫人起身应下。
……
越国公姜迈的乳母见张玉映来此,却是一怔:“张小娘子怎么有空过来?”
张玉映道:“我们娘子有一事迟疑,叫我来问一问国公的意思。”
她极委婉的把小姜氏的遭遇讲了:“我们娘子说,她想以国公的名义,去替姜夫人讨个公道,不知道这事儿会不会对国公有所妨碍呢?”
罗氏听得诧异,继而心生感佩,吩咐人请张玉映吃茶,自己去内院问话。
不多时,又出来回讯:“国公叫我谢过娘子的好意,说若是因此生出干戈来,他愿意全力承担。”
张玉映应了一声,向罗氏辞别,加快步子,往老太君那边去。
罗氏目送她身影离去,这才折返,看姜迈躺在竹椅上闲闲的晒太阳,嘴角少见的带着一丝笑,语气也不由得柔和了下去:“乔娘子这个人,倒真是古道热肠呢!”
寻常娘子嫁进来遇上这种事,八成是要推掉,哪有直愣愣往上凑的?
姜迈也轻轻说了句:“是呢。”
……
乔翎从张玉映处得到了姜迈的回复,便放下心来,人坐在进宫的马车上,但也提前开始活动筋骨,做好了出宫之后去寻那素未谋面姑丈麻烦的准备。
梁氏夫人或多或少有所猜测,心里边也存了一点看热闹的想法,竟是一字不提,问也不问。
如是一来,乔翎自己反倒先奇了怪了:“婆婆,你不劝我吗?”
梁氏夫人闲适的往后边靠枕上一倚:“我为什么要劝?你闹个天翻地覆,都跟我没关系。”
乔翎道:“你说的啊婆婆,我要是真闹大了,你不能骂我的!”
梁氏夫人冷笑一声:“我说的,你真闹大了,我不骂你!”
婆媳俩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一路沉默着到了宫门口,自有侍从前来验看门籍身份,检验无碍之后,终于得以更换马车,继续前行。
越过一座宫门,婆媳俩下了马车,乘轿撵向前。
再过一道宫门,却是连轿撵都不能入内,须得步行上前。
如此一路到了皇太后所在的千秋宫,果然早就有女官和侍从侯在外边,客气的同梁氏夫人寒暄几句之后,告知婆媳俩结果。
太后娘娘身体欠佳,不见外客,从先前旧例,在外边行个礼,也便是了。
又从旧例赐了许多东西下来。
倒是有别处的女官来请:“大公主说,太夫人和越国公夫人若是便宜的话,可以前去一叙,过后再送二位出宫。”
乔翎有些惊奇——大公主据说不是开府了吗,如今竟还住在宫里吗?
至于去与不去,自然该交由梁氏夫人做主了。
梁氏夫人欣然接受。
前来邀请的女官走在前边,乔翎饶是心有疑惑,也不好问出来,只能在心里边忖度:开府之后还住在宫里,可见玉映先前所说不虚,这位公主,真的有一问储位的能力呢!
婆媳俩乘坐轿撵又是一通绕,终于在某座殿宇面前停下了。
乔翎抬头看了一眼,便见宫门口书的是文思殿三个大字。
有女官在前引路,请了婆媳二人进去。
乔翎入得门后,便见殿中上首左处尊位上坐着个容貌端秀的女子,着家常衣冠,见两位客人到了,便含笑起身来迎。
在她身后半步立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男子,乔翎猜度,大抵是大公主的驸马。
“早就听说越国公有了妻室,且又是极为端方的性格,可惜直到今日,才算见到!”
大公主是个性格爽朗的人,言语之间,并没有骄矜于身份的倨傲,见了乔翎,神态也颇恳切。
乔翎与她往来叙话几句,见她始终没有问起张玉映,也不说鲁王,心里边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来。
这时候有宫人从外边过来奉茶,先送到梁氏夫人处,很快便有人送到乔翎面前来。
她分神与大公主说话,并没细看,端起来喝了一口,立时吐了出去,紧接着咳嗽起来!
梁氏夫人在她身边,先是一惊,继而便道:“可是茶水有什么不妥?”
乔翎心想,怪不得外婆说婆婆这个人有点笨拙的聪明呢!
见到儿媳妇失仪,她先说的不是“你怎么搞的”这样定罪式的责难,而是先替她来分辩一步,是茶水有问题,不是我儿媳妇不好。
可这样一来,不就显得主人家待客不周了吗。
又或许婆婆她其实知道,只是因为已经把乔翎划分到自己人的领域里,所以才有了这一句话。
乔翎心下感念,嘴上倒是没有迟疑,很不好意思的道:“茶很苦,好像加了黄连似的……”
再低头一看:“噫,真的加了黄连!”
大公主脸色铁青,霍然起身,含怒看向身后的驸马:“你是怎么搞的?!”
这时候却听帘幕外传来一阵压抑着的笑声。
两只手将那低垂着的帘幕掀起,一对年轻的男女嬉笑着走了出来。
那与乔翎年纪相仿的女郎笑嘻嘻的叫了声:“大姐姐!”
又叫驸马:“姐夫。”
那少年也挨着叫了声:“嫂嫂,大哥。”
梁氏夫人皱眉看着那二人,告诉乔翎:“那是四公主和驸马的弟弟,庾家三郎。”
乔翎“噢”了一声。
大公主却没有理会那两个年轻人的称呼,而是冷冷看向驸马,问:“你知道?”
驸马眉头紧锁,先是摇头,继而看向自己弟弟,厉声道:“三郎,这是公主的客人,你怎么敢这么放肆?!”
那位三郎见状,脸上的笑容便暂且收了起来。
倒是四公主替他说情:“是我做的,跟三郎没什么关系。”
又满不在乎的看向乔翎,问:“乔娘子,不会这么小气,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吧?”
乔翎很生气的瞪了她一眼,并不答话,而是掩住口,悄悄问梁氏夫人:“我能骂她不能?”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很理解她的气愤,但还是好声好气的商量着说:“最好不要吧?”
“我懂。”
梁氏夫人以为乔翎会闹,没成想她很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现在闹起来,容易给家里惹事。”
梁氏夫人面露欣慰。
却听乔霸天声音压的更低一点:“等出了宫,我再找人弄她!”
梁氏夫人眼前一黑。
沉吟几瞬,暗吸口气,告诉自己关系过硬的儿媳妇:“这点小事暂时还不需要你出手。”
继而将乔翎拉到身后,疾言厉色道:“四公主的母亲,好歹也算是名士之女,教导出来的女儿,却连一个‘礼’字都不懂吗?开个玩笑——今日大公主与驸马是主,我与我家媳妇是客,你不请自到,有什么身份来开玩笑?!”
梁霸天将乔翎那气势十足的排比句学了个十乘十:“如果你敢跟圣上开这样的玩笑,敢跟太后娘娘开这样的玩笑,那才真算是开玩笑!”
觑着四公主骤然变色的面孔,梁氏夫人冷笑出声:“如果你不敢,只会找身份逊色于自己的人来戏弄,等着长姐替自己收场,以势压人,逼迫对方忍气吞声,也不过是依仗着公主的身份遮掩自己的骄横和无礼罢了!”
乔翎暗叹口气——我婆婆性格真是太激烈了,在宫里边这么搞,容易闹出事来的啊!
然后她探头出来找补:“哈哈,四公主,不会这么小气,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吧?”
第21章
打从梁氏夫人提起她的母亲开始,四公主就被激怒了,再等到后边那气势雄浑的一段段话砸下来——当日梁氏夫人有多盛怒,现下四公主便有多盛怒。
甚至于她们连话都是一样的。
乔翎就见四公主涨红着脸,哆嗦着斥道:“你大胆!”
可现下梁氏夫人显然不需要像当日乔翎一眼大声跟四公主争吵,因为就在四公主那三个字说完之后,大公主以一种不算高亢,但是足够严厉的声音开口了。
“你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