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侯夫人?!
居然还有她的事情?!
毛氏听得心头一跳,暗起惊疑,却说:“其中内情,阁下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程纲彬彬有礼的向她欠了欠身,道:“如若夫人愿意加入我们,我是很乐意悉数告知的。”
毛氏敏锐的重复了一次:“你们?你们是谁,组织的名字又是什么?”
程纲曼声吟诵:“三命皆有极,咄嗟安可保……”
继而又笑道:“三命有尽,不过是无知者的愚昧罢了,天地之大,多得是匪夷所思之事。我们共有的名字,唤作无极!”
无极?
毛氏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再结合程纲所吟诵的那句诗,微觉悚然:“三命无极,岂不是说,人可以长生不死?”
程纲理所应当道:“有何不可?”
说完,又笑了起来:“说不定,夫人会在其中见到许多令你大感意外的人呢!”
毛氏沉默了几瞬,有所意动:“怎么加入无极?”
“其实很简单。”程纲从怀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玉盒,步履从容,往屏风后去。
毛氏微微蹙起眉来,神色狐疑的看着他手里的那只玉盒。
程纲将其打开,一只深紫色、约有成年男人拇指大小的蜘蛛饶有余裕的动弹了一下。
“你站住!”毛氏面露惧色,制止他上前之后,又追问道:“这是什么?!”
程纲顺从的停下,安抚性的举起了一只手:“夫人不要怕,这只是加入我们的必要流程——让它在您的手背上轻咬一口,我保证,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
毛氏斥道:“你往后退,再退!”
程纲有些无奈,但也明白女人对于这东西的畏惧:“其实很快就过去了……”
毛氏冷笑道:“我不信叫它咬一口,真的能毫无影响!”
程纲更无奈了,他耸一下肩:“只要您别想着出卖我们,那就不会有事的嘛。”
他说着,便待上前。
毛氏又一次拦住他,微笑着问道:“在我之前,你一定游说过很多人了?”
程纲扬眉一笑,正待回答,忽然间觉得不太对劲,心念微动,脸上笑意顿失,眯起眼来:“夫人,你不会是在套我的话吧?!”
说着,他脸色转阴,大步上前。
毛氏见他变色,便暗加提防,看他发作,当即动作敏捷的从座椅上闪开。
下一瞬,一杆长枪穿窗而过,势如奔龙,溅起无数木屑和尘埃!
程纲仓皇躲避,反应倒快,情知是有人设了圈套,甚至于没有走门,身体猛地向临街的那扇窗户撞去——但听一声震响,木质的雕花窗户四碎,程纲身形短暂一顿,落出窗去!
那长枪的主人却没有去追,先关切的去看毛氏:“丛丛,你没事吧?”
毛丛丛反而比他心急:“他跑了呀!”
她的丈夫庾言因而失笑起来:“跑不了,有人专在楼下等着拿他呢!”
又弯下腰,斜着身体觑她脸色,揶揄似的,小声问她:“真不心动啊?我都心动了!他如果说的是真的,那你以后可就是丛丛侯啦!”
毛丛丛嫌弃的打了他一下:“什么丛丛侯啊,难听死了!”
夫妻俩并肩一处下楼去,到一半时,她步履稍慢些许,忽的说:“其实是有一点不甘心的。”
庾言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温柔的、安抚的捏了一捏。
毛丛丛不由得叹了口气:“可是平心而论,叔父跟叔母待我不薄,虽然爵位是很好,可要是为了这东西,连良心都不要了,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又冷哼一声:“而且那个程纲四处扇阴风点鬼火,一看就是个贱人,贱人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第32章
说着,毛丛丛斜了丈夫一眼:“与其信他,还不如等哪天你走了,像淮安侯夫人那样把中山侯的爵位过渡给我呢!”
庾言满口答应:“好好好,哪天我要不行了,一定专门留下遗嘱,把爵位的职权过渡给你!”
毛丛丛颇娇俏的哼了一声,倒是笑了。
笑过之后想到正事,神色又凝重起来:“听程纲话里的意思,参与此事的人只怕不在少数呢。”
她出身侯府,母亲又是公府之女,社交圈子几乎皆是勋贵要员,程纲说“夫人会在其中见到许多令你大感意外的人”,一是指与他同流合污的人极其之多,二来也有暗指有些极其显赫之人参与其中的意思,思之令人心惊。
庾言握着妻子的手,眉头微皱:“他说起淮安侯夫人的那几句话……也很有值得推敲的地方。”
毛丛丛也觉纳闷:“他居然说淮安侯夫人不蠢?!”
说着,她都忍不住白了丈夫一眼:“倘若祖父把广德侯的爵位给了我,哪怕来个天仙似的男人,也别想叫我把爵位给他!”
庾言听得忍俊不禁,思绪却飘到了远处:“在程纲口中,世袭的爵位居然不是最珍贵的?他意图以广德侯的爵位来打动你,又是希望从中谋取到什么利益?”
说话间的功夫,夫妻俩到了楼下,自然而然的松开手,止住言辞。
天香楼外早不复先前的熙熙攘攘,负兵曳甲的卫士将附近几条街道都封锁住,一派冷厉肃杀之像,着玄甲的是金吾卫,盔上有白羽的是羽林卫。
程纲已经被拿下,双手负于身后,嘴被堵得严严实实。
见庾言夫妇下楼,羽林卫中郎将于朴翻身下马,客气的朝二人抱拳:“某幸不辱命,贤伉俪可来确定贼人是否是程纲无误。”
庾言还礼,略略后退一步。
毛丛丛近前看了眼,很确定的点头:“是他。”
于朴一挥手,便有卫士近前来用黑布袋套住了程纲头脸,他朝那夫妇二人点头致意:“我这便押解他往金吾狱去受审。”
几人就此别过。
庾言要送妻子回去,毛丛丛没叫他送:“这边抓了程纲,之后两卫怕是有的忙,我自己又不是不认得路。”
她眉头微蹙,小声同丈夫说:“倒不是我要泼冷水,而是照程纲之前表露出来的意思来看,恐怕审问不出太多东西呢。”
庾言心里其实也有这个顾虑,伸手抱了抱妻子,他带着人往金吾卫去了。
一直到了深夜时分,他才回府。
进门搁下佩刀,迟疑几瞬,却没有回房去,而是使人去打探:“阿耶睡了没有?”
随从看了眼时辰,饶是知道结果,还是认命的去走了一遭,继而回来回禀:“正房那边说,侯爷已经睡下了。”
庾言短暂的犹豫一会儿,道:“无妨,那就把他叫起来吧!”
随从:“……”
毛丛丛这会儿也没睡,稍显困乏的从内室出来,倒是猜到了丈夫要去做什么:“程纲没吐出来?”
庾言神色有些疲乏,点一下头,复又摇头,最后说:“你明日还要往越国公府去,早些歇着吧,我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毛丛丛如实说:“心里边存着疑影,我怎么睡得着?”
庾言叹了口气:“那就等我回来。”
虽然正值午夜,但侯府里却也不是漆黑一片,庾言甚至于没叫人掌灯,就着廊灯,借一点月色,一片寂静中往正房去。
中山侯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睡到一半又被人喊起来,迷迷瞪瞪的对着帐顶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认命的起身。
“深更半夜的,出什么事了?”
庾言环顾了一下四遭,没有言语。
中山侯见状,便会意的遣退侍从,等人都走了,才道:“这总可以说了吧?”
庾言这才低声将今日之事讲了:“我听程纲的意思,好像本朝这些世袭的爵位,除了爵位本身之外,还有些更要紧的意味?”
中山侯神色微变。
庾言看出来了,心脏不由得漏跳了一拍,低声又叫了句:“阿耶?”
中山侯默然良久,终于起身,转动开关,打开了密室,留下一句:“随我进来。”
庾言环顾四遭,快步跟了进去。
密室里留有通风口,点着长明灯。
中山侯很谨慎的把门关紧,检查过四遭之后,头一句就是:“你要发誓,我今天告诉你的,除了将来继承中山侯爵位的后嗣,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包括毛氏!”
庾言心头一震:“阿耶……”
中山侯一掌击在案上,厉声道:“答应我!”
庾言神色一凛,正容道:“我发誓,绝对不把您今天告诉我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丛丛。”
中山侯听罢,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忽的萎靡起来:“原本该是等我快要咽气的时候,才能告诉你的,但是有鉴于老淮安侯的例子,早一点告诉后继者人,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庾言起初听得莫名,思绪稍一转动,忽然间明白过来。
老淮安侯是突然亡故的!
这个原本应该由父亲亦或者母亲转告给继承人的秘密,直接被他带进了坟墓里,淮安侯夫人不知道,夺得他爵位、将淮安侯夫人赶出家门的他的堂兄弟也不知道!
而这个秘密所代表的价值,甚至于超越了爵位本身!
庾言忽然间心头发紧,有种无知无觉之下推开了另一个世界大门的惊奇感,兴奋当中夹杂着幽微的恐惧。
中山侯打开了密室里的机关,从中取出了一只设计精巧的金属盒子,操弄许久之后将其打开,握了什么东西在掌心里。
拳头送到庾言面前,继而打开。
庾言看见他掌心里躺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
中山侯示意性的抬了抬眉毛。
庾言便会意的捻起了那块玉石。
触手生温,材质温润,庾言以为那该是透明的,然而对着光看了一下,发现光线居然不能够穿透它……
中山侯告诉他:“跟随高皇帝开国的所有勋贵,家里都有一块类似的玉石。我猜测——毕竟我也没能见过别人家里的那块——可能公府里的那块,要比这一块更好一些。”
庾言不能理解:“这东西……”
“你可以把它当成一张请帖,一张可以让你去参与最高决议的请帖,发起并主持这场决议的人,被称为‘方伯’,这场会议,也叫做方伯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