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策的马车刚出城门,便有一匹马全力狂奔,追赶过来。
叶长庚挥动马鞭,对掀帘张望的李策笑:“出门打猎,怎么不叫我一声?”
李策是故意没有带叶长庚,他怕有危险。
“我希望你能留在晋州城,”李策郑重道,“万一我出了什么事,城里还有你。”
乍然听到这句,林清拉住青峰的胳膊:“会出事吗?出什么事?”
青峰想起他在朝堂上对李策的质疑,奚落道:“可能是王爷会假公济私,放走那些亡命之徒吧。”
林清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只好询问叶长庚:“叶郎中!不就是找臂张弩吗?会出大事?”
刚出城门,现在跳车回去,还来得及。
叶长庚摇摇头,目光坚毅,断然道:“只要我在,不准你们出事。”
只要他在,他便会舍命保护。
李策掀开车帘的手有些僵硬,眼眶微红。
他们兄妹,都是这样的人。
他强笑道:“没有那么严重。”
丢失或者私藏军弩,只要数量不多,就够不上重罪。
“没有吗?”叶长庚猛然转头看向后面,官道上一个骑马的壮汉忽然低下头,一个挑着扁担的男人把手伸进袖袋。而远处城墙上,瞭望这边的兵丁躲回垛口。
细心,很重要。
“工部水部没有能打的,”叶长庚道,“我已经捎信给刺史周赐,让他带足人马,看信烟行事。”
“也好。”李策在叶长庚回头时,已察觉出不同寻常。他的身子坐直了些,把叶娇的匕首拿出来,见林清面色惊惶,便对青峰道:“给御史大人一把刀。”
“我不要!”林清大叫着,一把厚重的陌刀已经从天而降,掉进他怀里。
马车拐出官道,在崎岖不平的林间小路颠簸,走了半个时辰,才到达车行老板说的交接地点。
周围静得可怕。
无人,无鸟,无风,只有春季草丛中的小虫,试探着跳出来。
李策站在马车外,与叶长庚对视一眼,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细微作响。
“咯吱——啪!”
那是大唐的弓弩,上膛!
“进马车!”他大喝一声,把驾车的青峰推进马车,他自己也躲进去。
李策玄青色的衣袍避入马车的那一刻,无数根箭矢从四面八方飞来,“咚咚咚”发出巨大的响声,钉在马车上。
“幸亏王爷有远见,”青峰打掉一根飞入窗子的剑矢,笑道,“早早在马车四周固定了钢板。”
林清整个人趴在车厢底部,抱紧大刀,一动不敢动。
“出去!”李策又道。
“本官才不出去!”话音未落,一根火箭已经射进来,掉在林清头顶。
他大叫一声,慌乱地拍打着着火的头发,第一个钻出马车。
外面迎接他的,是雪亮的钢刀。
青峰伸出手,拽回林清,一脚踢在对方刀柄上。
“你的对手,”他大喝道,“是本小爷!”
来人有十几个,黑衣、蒙面,各个身手矫捷。
李策这边有叶长庚、青峰、燕云,虽然林清是个累赘,好在胡稼以前在兵部做事,身手了得。
他个头不高,但是非常灵活。别人打架攻击胸口和肚子,他直接斩腿,而且一边打架,一边骂人。
“你娘生你的时候八十了吧,你这点力气也出来混?打不到我吧?打不到,打不到……”
对方被他骂得崩溃,李策他们也不好受。
“闭嘴!”燕云大骂一声,胡稼果然闭了嘴。
他受伤了,一柄三寸宽的窄剑,穿腹而过,把他钉在地上。
赤红的血在地面上散开,和泥土混成褐色。
“去你娘的!”燕云一刀砍断对方的胳膊,在红色的血雾中,他寻找李策的身影。
天空炸开求援的信烟。
烟雾之下,李策在追击刺客。
那几个刺客且战且退,李策和叶长庚紧追不舍。他的手中只有匕首,好在叶长庚抢来一张袖弩给他,李策这才能远攻,又可防身。
他们相互配合,叶长庚会一马当先,只留给李策受伤的,或者失去兵刃的刺客。
两人距离燕云他们越来越远,而援军迟迟未到。
“别追了。”李策站在一个山坡上,提醒叶长庚,“小心是陷阱。”
但敌人却不肯善罢甘休。
刺目的光从天而降,那人一刀砍向李策的肩头。
李策险险避过,手中的匕首已刺入对方胸口。
林中忽然起了大风,他站在山坡上,身前的人僵硬地倒下,滚下山坡。
狂风吹开李策的衣衫,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
那上面斑斑血迹。
在狂暴的风中,李策浴血而立。
……
第185章 叶娇,李璋
他的脸上一抹鲜血,红得映进幽深的眼眸中;破烂的衣衫碎片翻动不停,像断掉一只翅膀的蝶。心脏在狂跳,在闷痛,四肢百骸的血液倒流回胸口,在令人窒息的杀场,李策心中只浮现四个字。
亡命之徒。
那些人是亡命之徒,不惧生死,拼命把他们截杀在此。
为什么?
燕云正同一个刺客硬拼,但并未使出全力。
“殿下!”他高喊道,“等我给您捉个活口,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也敢刺杀当今王爷!”
留下活口,才好审讯,问出幕后主使,查出事情原委。但那样会使打法受限,更易受伤。
在漫天的血腥气中,在狂风翻卷的山坡上,李策下令道:“保住你自己的命!不必留活口!”
活命,比线索更重要。
狭路相逢,勇者胜。
或许是李策的命令起了作用,更或许是对方另有目的,刺客们且战且退,最后退到翠鸟山一个进山的小路,绕过土丘,不见了。
“追!”燕云一马当先。
“回来!”叶长庚阻止道。
燕云收住步伐,转身看向李策。
他杀得红了眼,不肯让那些人就这么全身而退。
李策看一眼地上的七八具尸首,一步步从山坡上走下来。那些刺客不光杀人不要命,也不要自己的命。一旦发现有被擒的危险,宁可自我了断。
“等晋州刺史的人马来,”李策冷静道,“搜山。”
燕云听命应声,李策向马车走回去。
“林大人呢?”他问。
“活着。”青峰远远道。
可树林里怎么都看不到林清,李策抬头,才发现林清正死死地抱着树干,树干下面,躺着两个刺客。
青峰就站在树干下,抱紧胳膊,对林清冷哼一声:“林大人,我说到做到,你可满意?”
林清一点一点往下滑,脸色苍白,看向李策:“殿下,您出门时,就知道会有刺客吗?”
“不知道如此凶险。”李策说着,单膝跪地,扶起胡稼的身子。
胡稼被一柄窄剑钉在地上,血流满地,性命垂危。李策脱掉外衣,叶长庚拿出随身备着的金疮药,青峰缓缓拔剑,他们把金疮药按在伤口上,再迅速用衣衫裹紧胡稼的腹部,随后按压,阻止血液流出。
“哎呀哎呀,怎么办?”林清没见过这种场面,险些吓晕过去。
“暂时只能这样,”叶长庚道,“等进了城,找大夫缝补伤口。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命。”
胡稼尚未昏迷,豆子大的眼睛拼命瞪着,嘴里仍喋喋不休:“他娘的,疼死老子了!下官要是死了,你们给家里娘们儿捎句话,告诉她,不准改嫁!等着老子投胎做人,重新娶她。”
青峰揉了揉脑袋,道:“不准改嫁,你还怎么娶她?再说了,你确定你还能投胎做人?”
话未说完,胡稼已经晕了过去,而晋州刺史府的兵马,终于姗姗来迟。
晋州刺史周赐吓得从马上跌下来。
待发现地上的尸体都是刺客的,李策虽然只穿着一件被染红的中衣,脸色惨白,但身上伤口不多,才松了口气。
“怎么,怎么会这样?殿下您出门办事,怎么不知会微臣?您如果在晋州出了事,微臣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啊。”
河东道节度使郑奉安也到了。
他比周赐镇定得多,环顾四周,掀开其中一名刺客的面巾,仔细辨认,摇头道:“没有活口吗?”
“还剩下十几个,逃进山了。”叶长庚回答。
郑奉安沉沉点头,请示李策:“微臣以为,应该搜山。”
李策正有此意,郑奉安劝他回城歇息,检查包扎伤口,李策没有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