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祸水,果真如此。
东宫太子位,被多少人艳羡,就被多少人嫉恨。
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不能犯错的,裴蕊绝不能容忍自己族人拱卫的太子殿下,被皇帝厌弃。
“圣上爱护她、安国公府保护她,至于楚王,他也不像五弟那样心怀宽广、不计前嫌。”裴蕊道,“请殿下谨言慎行。”
“既然如此,”李璋语气冷漠,“母后为何唤她进宫做事?”
“母后要让楚王安心在北地做事,”裴蕊解释道,“看重叶娇,也是拉近裴氏同安国公府的关系。毕竟裴茉要嫁过去了。”
“你小看了母后。”李璋笑着拿起手巾,揩净唇角,缓缓起身。
“母后是想像当年那样。”他走到裴蕊身边,按住她的肩膀,“我看上了柳氏,她就弄死柳氏。在她心里,疯了的人不如死了的人安全。”
李璋还记得他曾经跪在湖边,洗干净自己腰间的玉佩。
玉佩上沾着已经变冷的血和肉末,那么粘腻,让人遍体生寒,再渐渐麻木。
“不会!”裴蕊想站起身,却无法挣脱李璋的手,她只能僵坐着,为自己的姑母说好话,“伤害叶娇,风险太大。母后贵为国母,绝不会做这种事。”
李璋懒得同裴蕊辩论。
他郑重道:“表妹也知道这件事不能做,所以还请你睁大眼睛,让寿宴顺利,她能安然离宫吧。”
裴蕊下意识伸手,抓住李璋的衣襟。
那柔滑的衣襟从她指缝中滑走,李璋已抬步向外走去。
不会的,她的姑母绝不会这么冒险。
伤害叶娇,对他们没有好处。
“这件事的确有些冒险。”立政殿内,女官杜潇然低声说话,希望能改变皇后的想法。
“你知道崔颐怎么说吗?”皇后闭目养神,冷笑,“他说他们可以废黜太子。”
杜潇然正用玉板为皇后按摩肌肤,闻言面上一惊,又劝道:“圣上曾说崔夫子是个老顽固,他固执跋扈,娘娘息怒。”
皇后半晌没有说话,似乎心中也在纠结。
杜潇然趁势道:“自从魏王案后,朝中事态平息,臣子拥护太子,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了。”
眼下等着若干年后,太子殿下即位便好。
“潇然,”皇后却似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道,“叶娇和李璟,关系很好,是吗?”
……
第268章 李璟赢了
说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关系好,难免让人浮想联翩。但是杜潇然知道,叶娇和李璟很清白。
“是因为楚王和赵王关系好,”她回答道,“楚王妃也才和赵王走得近。”
赵王李璟第一次见到叶娇,应该是在长公主的家宴上。叶娇挥棍打狗,把李璟吓得不轻。
后来他们熟悉、信任、相互帮助,应该都是因为楚王。
赵王甚至以兄长的身份,背着楚王妃出嫁。
“叶娇也同崔锦儿关系好。”皇后又道,“李璟这是忘了自己的哥哥。”
微凉的玉板轻轻滑过皇后的下颌,杜潇然柔声道:“太子殿下公务繁忙,想必也没有时间同赵王多走动。”
皇后不置可否,凤目微睁,看了杜潇然一眼。
“你长大了,有了主见,也该放出宫嫁人了。”
杜潇然手中的玉板掉在皇后身上,她慌乱捡起,再仓促下跪,道:“奴婢胡言乱语,求娘娘赐罪。”
“怎么?”皇后问,“不舍得出宫嫁人吗?还是说你要再等等?”
“奴婢愿终身伺候皇后娘娘。”杜潇然面色惊惶,额头渗出一层汗珠。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心中隐秘的愿望,被皇后看破了呢?
是偷偷瞧向太子的眼神,还是每次见面时,她细心的服侍?
“你也可以去伺候太子。”皇后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也变得温和体贴,起身看着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柳氏那件事后,太子是绝不敢求娶宫中女官的。但是你的事,再等等,就好了。”
等,等到皇帝驾崩,太子即位,宫中的一切就都是太子的。
“奴婢不敢。”杜潇然忐忑道。
“本宫懂你,”皇后轻拍杜潇然的手臂,“富贵险中求。你与本宫一条心,宫内才安稳。”
“是。”杜潇然垂下头,眼底汹涌的情绪渐渐平静。
花萼相辉楼在兴庆宫内,是玄宗皇帝专门为他的兄长李宪修建。
李宪身为嫡长子,知道李隆基功勋卓著,便果断请辞、拒封太子,睿宗皇帝这才封李隆基为太子。
即位后,李隆基修建花萼相辉楼,常常同兄弟们奏乐坐叙,用膳饮酒,互赠礼物、同床同寝,传为佳话。
这座楼的名字取自诗经《棠棣》:“棠棣之花,萼不韡韡(weiwei)。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圣上决定在这里举行寿宴,想必也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兄弟同心,不要再同室操戈。
阳光穿过向上斜开的水晶琉璃顶,洒下一层梦幻般的光影。叶娇立在美轮美奂的殿内,微微抬头,刹那间仿佛置身于神仙居处、龙宫水底。
花萼相辉楼上下三层,十丈高,格局宏伟、装饰精美。叶娇抬脚迈步,甚至不忍心踩踏镶嵌青金石的地面。
礼部侍郎邹进正在安排下属做事。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给人一种万事有条不紊之感。
“歌舞百戏再去确认一遍,今年就不要用犀牛了,圣上喜欢大象。”
“告诉乐师,圣上想听《破阵乐》。先有此乐,再有《太平乐》,把曲目重排,拿来过目。”
“烈酒已经够了,河东道的葡萄酒送来了吗?搬去偏殿。”
说到此处,他看到叶娇,连忙快步迎上,施礼问安。
“皇后娘娘口谕,所有女宾事宜,都由王妃作主。”邹进含笑道,神情里有一种忙于要事的激动。
叶娇颔首,先同邹进确认了女宾的名册,坐席,再看了一遍饮食酒水,又挑出几个适合女宾的歌舞。
“有个事需要王妃留意,”邹进道,“几位公主的身体不太好。”
叶娇知道,公主们身体羸弱,为了好养,送出宫去,改姓为“彭”。
“饮食要多注意,”邹进道,“三公主曾经吃鱼卡住喉咙,从那以后宫宴上就不再吃鱼。五公主喜欢饮酒,酒量又不好,喝多了难免放纵,需要王妃提醒。七公主容易激动,有一年赵王殿下给圣上表演舞剑,结果剑飞出去掉在七公主旁边,当场把她吓晕过去,七日才醒。”
叶娇认真听着,却忍不住想笑。
五哥哪儿会舞剑啊,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邹进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最后道:“这次宴会就设在一楼,偏殿内可供女眷休息、更衣、妆扮,王妃可以先去看过。”
叶娇走了一圈,回来后调整了几位女眷的座席。
某两位宗室女曾经争抢同一个男人,还是不要挨在一起了;这个的夫君刚刚弹劾完那个的,坐在一起也难免会生气;这个生了五个孩子,那个痛恨生娃一个都不要,还是坐远点……
安排妥当后,便是礼物。
圣上寿辰,参加寿宴的都可以提一匣礼物回去。叶娇仔细看过那些食匣,问道:“所有人的都一样吗?”
“都一样。”邹进道,“御膳房炸的果子,早几日就做出来了。”
叶娇打开食匣,拿出一个尝了尝。
比叶柔做的精巧,但远不如姐姐做的美味。
见叶娇品尝,邹进连忙送上一匣。
“请王妃回去看看,需不需要调整口味。”
调整口味就不必了,总不能让自己的姐姐跑来御膳房掌勺吧。但是可以送回安国公府,给他们尝尝。
叶娇拎着食匣出去,回到王府,见林镜正等着。
他立在池水旁笔直的杨树下,额头挂满汗珠,衣服却仍束得很紧,一颗扣子都没有松开。
他来回禀消息。
“没查到什么,”林镜微微垂头,“事关宫宴,只有一处可疑。”
叶娇捡起一颗石子,却没有丢进池水,道:“哪一处?”
“御膳房的人说,女官杜潇然去过两次,把掌勺御厨叫出去说话。”
皇后的女官吩咐御厨做事,实在算不上可疑。
可林镜心细如尘,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叶娇把石头攥进手心,悬着心问:“说了什么?”
“不知道,”林镜摇头,“但是御厨回来后,不小心切到了手。卑职以为,在宫中做事的人,除非发生了什么事分神,否则不会这样。”
“你说得对。”叶娇若有所思,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头。
是什么呢?
总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
此后三日,没有再查出一点消息。
长安城川流不息,有获准进京贺寿的官员,也有趁着皇帝寿诞,兜售吉祥物品的小贩。
城门口,白羡鱼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常常站着吃个包子,就算是一顿饭了。
各种贺礼也都运送进京,当然最灼目的,是赵王李璟的贺寿礼物。
那是一口青瓷缸,高约丈余,重数千斤,六匹马拉进京城。
能把青瓷做这么大,已经是世间罕有。更为珍贵的是,瓷缸上隐隐有两条裂纹,看流线走势,正是泰山。
泰山乃群山之尊、五岳之长,黄帝曾登临泰山,舜帝曾巡狩泰山,历代君王在此封禅。
黄河为母,泰山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