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想点头,头却难以动弹。
他只能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再要说什么,却已经精力不济。他的目光扫视大殿,落在不远处一位妇人身上。
那是李策的母亲,贤妃娘娘。
听闻皇帝苏醒,贤妃便从东配殿快步而来,一路上不忘了安排诊治和膳食,待到了这里,见三位皇子同皇帝说话,便候在不远处,没有靠近。
皇帝看向她,贤妃连忙走来,跪在皇帝床前,欣喜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皇……后?”皇帝询问。
贤妃微微怔住,很快便回答道:“臣妾不敢抗旨,一切遵从圣上安排。”
皇帝的安排是收回皇后金册、金宝,暂时安养在立政殿内。
但其实是禁足,也等同废后。
“好。”皇帝再次闭上眼,许久都没有说话。
几位皇子相互看看,李璟有些着急,李璋也不由得看向林奉御。
林奉御一直在为皇帝诊脉,诊了许久,此时才开口说话。
“圣上精力不济,睡过去了,请殿下不必担忧。”
“这就好。”李璋站起身,目光沉沉看向兵部和户部官员。
“卿等听到了,父皇最在意突厥入侵的事。余下的,不必本宫再交代吧?”
宋守节和崔汝毓齐齐应声,李璋当着朝臣的面,向林奉御询问皇帝的病情。
“还好,”林奉御道,“只是初醒,之后要行针锻炼,让圣上能够走路。”
能走路,也便能上朝。圣仪犹在,可震慑九州。
“说话呢?”李璋又问。
“恐怕不会很清楚了。”林奉御道,“微臣必将竭尽医治。”
“治好父皇,有重赏。”李璋说完退后几步,告诉贤妃自己还要处理朝政,便向外走去。
此时高福才劝说李璟。
“赵王殿下也回去歇歇吧,圣上醒了,殿下可以放心了。”
李璟挠了挠头,扬眉笑笑,又撅了撅嘴。
“真是的,二哥赏御医,都不赏我。”他抱怨着走出去,同李璨恰巧并肩。
“老六,”一路上,李璟都絮絮叨叨,“你说父皇会赏我什么?美人吗?你要不要?我要是用不完,也送你一个。”
六皇子李璨淡淡地笑,撑起了阳伞。
“五哥知道,我不喜欢女人。”
“那是你不知道女人的好,”李璟钻入李璨的阳伞,不屑道,“软、酥、又软又酥,父皇只要肯赏,我就来者不拒。”
李璨迈步向前走,粉紫色的衣袍轻轻摇摆,如枝头被风吹过的花瓣。
“五哥,”他忽然道,“你守着父皇,真的是为了这些奖赏吗?”
赵王李璟的脸僵住,缓缓转头:“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为了太子位不成?”
李璨却没有回答李璟的话。
他的眼中流转洞察世事的明亮,神情又裹着狡黠,那张脸好看得像是转世的妖精,一字一句道:“所以如果楚王抢夺太子位,你会支持太子吗?”
李璟停下脚步,多日佩戴的单纯憨傻面具,碎在脸上。
“我……”他哑口无言。
“楚王不会的!”他为李策申辩。
“没人要抢太子位,太子不要风声鹤唳了!你也别哄骗太子担惊受怕!”他连声道。
李璨向前走去,像一朵轻飘飘的流云。可他的衣襟被李璟扯住,让他动弹不得。
“五哥,你做什么?”李璨有些嫌弃道。
“太子要做什么?”李璟问。
他的神情,比皇帝苏醒时还要紧张,却没有那时的欣喜。
一张脸,都是对李策的担心。
对太子的提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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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李璟站谁
聪明如李璨,已无需再等李璟的答案。
一母同胞的感情,不知何时被异母的兄弟取代。
如果楚王真要夺嫡,李璟或许会劝说,会阻拦,但绝不会为了太子,同李策反目成仇。
可李璟不仅仅是皇嫡子,他的身后,还有整个博陵崔氏。
李璨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
当初李策托病留在京都时,怎么没想到要阻止呢?
可他那会儿那么脆弱,除了私底下做些买卖,银钱足够,其余一无是处。
身体羸弱、羽翼未丰,怎么也不会是李璋的对手。
“五哥,你放开我,你真的很臭。”李璨无奈地对李璟讨饶,“你想到哪里去了?咱们都是兄弟,一起玩捉迷藏长大的。二哥能对九弟做什么?你这是杞人忧天了。”
李璟的手反而攥得更紧。
能对九弟做什么?看看李珑和李琛就知道了。
现在不是小时候了,他们个个生出了獠牙利爪。
小时候他们玩捉迷藏,抓住对方就哈哈大笑,现在抓住对方,一刀就抹了对方的脖子。
“老六,”李璟腰间挂着的玉佩撞在一起,发出沉重的响声,他压低声音郑重万分道,“没人想抢二哥的东西,从小到大,我们就知道太子位是他的,皇位是他的,什么都是他的。我们知道,小九也知道,太子什么都不要做,便能名正言顺承继大统。你回去告诉他,什么都别做。”
李璨看着李璟,多年以来,第一次发现他的大智若愚。
皇嫡子的身份让李璟顺风顺水,他不争不抢,却比任何人都活得轻松自在。刹那间,李璨竟有些羡慕这个哥哥。
不,应该是从小时候开始,他就羡慕对方了。
“五哥,”他的声音温软了些,道,“崔氏那边……”
“崔氏老实得很!”李璟保证道,“他们不像老四妻族都在军中,崔氏一堆文官而已,翻不起什么风浪。他们要乱动,我第一个不答应!”
“无论如何,”青色的阳伞下,李璨的脸罩着一层幽光,“我们都盼着大唐好。”
“这样就最好!”李璟道,“父皇醒了,一切都会更好。父皇昏迷这些日子,有人想在汤药里做手脚,被我发现,怕查到太子或者母后,没让追查。我说这些,你懂吧?”
你懂吧?
我虽然心疼九弟,却也不想把太子拉下来。
“不是太子,”李璨道,“太子没做过那样的事。”
“我也相信不是他,但是母后……”他神情悲伤,叹息道,“总之,幸而父皇醒了。”
皇帝醒了,他们就还是兄弟。而不是太子即位,他们变成太子的臣子,只能伸出脖子,等着太子裁决。
“是。”李璨淡淡道。
李璟终于松开李璨,他随意理了理衣服,不放心地看了李璨一眼,才向前走去。
李璨也向前走,他走在宫殿中,看起来闲庭信步一般,心里却有个疑问。
在汤药里做手脚的真是皇后吗?
李璟不通药理,他是怎么看出汤药不对的呢?
是林奉御吗?说起来,李璟能有孩子,也是林奉御的功劳。
事情似乎越来越难办了。
突厥大军压境,朝廷派出运送粮草的,是新任河东道粮草转运使兼粮运督察胡稼。
胡稼脸丑个子矮,还是个话痨。
“这条路很难走,咱们应该绕道。绕去东边,东边却有贼寇出没。绕去西边,西边山路难行。还是走这条道吧,这条道起码能走过去。等到了并州,路只会更坏。哎对了,当初先陈王,是不是就在并州就藩啊?他擅长带兵吗?”
跟他同行的官员耳朵都快生了茧,只挑最重要的回答胡稼。
“那便走原路。”
“等等,”胡稼又把舆图看了一遍,才确定道,“走东边!东边快!这可是朝廷运送的军粮,哪个贼寇不长眼,敢劫军粮?”
一个时辰后——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从山上冲下来的贼寇叫嚷着,气焰嚣张,完全不把运粮官兵放在眼里。
胡稼气得嘴唇哆嗦。
“岂有此理!朝廷要打仗,你们不思为国尽忠,竟然在此拦路抢劫。你们有没有父母妻儿,有没有良心?”
护卫粮草的将军听完这一长串,才找到机会打断胡稼:“大人,抓不抓?”
“不必抓住扭送官府,杀了他们!也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罪有应得……”他余下的话被刀剑声淹没。
贼寇哪里是朝廷官兵的对手?没多久就被打得落花流水,要么受死要么跑路,为了跑快些,甚至把身上带的干粮都丢了。
胡稼一面踢开一块玉米面馒头干粮,一面下令:“继续赶路!要快点把粮食送去!”
他站在马车前室,看向北边。
初秋时节草木尚未凋谢,郁郁葱葱的山峦挡住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