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静了静。
皇帝将要殡天,太子会即位,对李璨来说,他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将要实现了。
李璋登基,他便是从龙之功。他无心朝政,便可以做个富贵贤王,像李璟那样,安逸自在。
可为什么李璨没有如释重负,反而如百蚁挠心,每时每刻都不能安宁?
他甚至戒了酒。
他需要清醒的头脑,决定接下来怎么做,如何做。
李璨要走,李璋想嘱咐他再想想李策的事,可外面突然有禁军快步靠近,跪在殿外回禀:“剑南道异动!”
剑南道,叶长庚驻守的剑南道。
“怎么了?”李璋上前一步,内侍姚维迅速接过禁军手中的急报,小跑进殿,呈给李璋。
李璋只看了一眼,便递给李璨,道:“本宫不怕他动,就怕他不动!”
李璨的视线迅速在急报上掠过,一目十行,神色跟着紧张。
剑南道节度使叶长庚带领一万骑兵,向北进发。仅三日,便到达剑南道北部,距离山南道咫尺之遥。
“这是要谋反?”李璋不怒反笑。
李璨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最终只跟着笑了笑。
“山南道险要关隘在哪里?”李璋问。
“巴州,梁州。”李璨脱口而出。
“传本宫令,”李璋双手按着御案,身体微微前倾,冷声道,“巴州、梁州刺史,就近集结府军,见剑南道反贼,格杀勿论!”
旨意既下,姚维连忙跑去内侍省。
皇帝下的诏书命令,除非是口谕,都需要中书舍人拟诏,再由内侍总管盖上玺印。
诏书写在御用的白麻纸上,上面已提前绘制图纹,画好版框,留足天头版心。
姚维去取纸,发现诏书用纸似乎少了几张。
“记得补纸,”他交代道,“这几日的诏书还会有很多。”
中书舍人连连点头,过不多时,姚维拿着诏书出来,由太子过目,再盖上印鉴,飞一般送出去。
“快!”他交代道,“八百里急令!”
应该没问题的。
山南道有府兵五万,还拦不住叶长庚的一万骑兵吗?
再说了,他出师无名,军心必然动摇。
还有,一万骑兵,路上的粮草都成问题吧?出了剑南道,就不信山南道能有粮食给他们填饱肚子。
“吃饱点。”叶娇在百姓中穿梭,时不时关照道,“冷不冷?穿得有些薄吧?”
跟在叶娇身后的护卫立刻送出吃的,送出棉衣。
“不冷不冷。”连夜赶来的百姓激动道,“咱们才刚走出剑南道。路上吃得好,睡得也好。”
叶娇向马车内看了一眼。
车里铺着厚厚的毡席,上面还有被褥。
走了一圈,嘘寒问暖完,叶娇开始说正事。
“你们说要进京告御状,”她站在车架上,扬声道,“可眼下山南道的路被堵住了,他们不让我们过去,怎么办?”
“我们的亲人被活埋,凭什么不让我们进京?”百姓顿时义愤填膺。
“冲过去!”有人喊。
“打过去!”更多的人附和。
叶娇让他们稍安勿躁。
“我既然带你们出来,就不能让你们被人欺负。他们有刀有剑,这么闯过去,伤了死了,只能让歹人高兴。”
“那我们怎么办?”百姓问,神色悲愤。
“告状不一定要去京城,”叶娇抬手一指,道,“这里是巴州,就去巴州告吧!看看这巴州刺史,能不能为大家主持公道。”
叶娇一呼百应,守在官道上的卫士严阵以待,可却见那些新来的百姓只吃了一顿饭,便呼呼啦啦跑完了。
连带叶娇,都向后转身,跑了个无影无踪。
“这……”
他们面面相觑。
“难道他们回剑南道了?”
“看那个方向,不会是去巴州吧?”
巴州刺史从床上跳下来,午休被鼓声惊醒,只觉得心脏狂跳,差点晕厥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
他当然知道叶娇被拦在巴州旁边的官道上,因为是太子下的命令,且不准伤害叶娇,他干脆没有出面,躲在府衙。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且来的不是叶娇自己。
鼎鼎大名的楚王妃身后,至少有一百多人。
而楚王妃自己,正兴致勃勃,双手拿着鼓槌,一个劲儿地敲击府衙外的鸣冤鼓。
没人敢拦她。
一半卫士惊讶于她太美丽,看呆了。
一半卫士害怕她的名头,甚至想帮她敲几下,早点把刺史喊出来。
巴州刺史哭丧着脸,走近叶娇,道:“楚王妃,您别敲了,请您借一步说话。”
叶娇扔下鼓槌,跟着他走了几步。
巴州刺史道:“下官建议,您还是扔下这些人,赶紧回京吧。”
“回京做什么?”叶娇道。
“下官今日刚得到消息,”巴州刺史道,“说是圣上病危,太子主政,您的夫君楚王殿下,被幽禁在府中,出不来了。”
叶娇的神色顿时变了。
巴州刺史有了希望:“下官这里有最快的马。”
赶紧骑上马,跑路吧!
百姓哪有夫君重要啊!
……
第409章 有哥真好
巴州刺史司马瑞四十来岁,满脸含笑毕恭毕敬,劝道:“楚王被幽禁王府,楚王妃您怎么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叶娇担忧道:“刺史大人有办法让我回京吗?官道堵着,你不知道吗?”
司马瑞当然知道,堵叶娇的兵马,还是太子从他这里调去的。
太子让堵住叶娇,又不准伤害叶娇,这事儿难办得很。司马瑞琢磨了好几天,隐约猜出了太子的意思。
要杀了人家男人,娶寡妇呗。
叶娇也是奇怪,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百姓啊?
司马瑞只好哄骗道:“楚王妃驱散这些百姓,本官试试,亲自带着您,回京都去。”
反正楚王也被关着,回去把叶娇送给太子,不就行了?
说不定等到了京都,太子就是皇帝了。
想到能为新帝办事,司马瑞心里一阵激动。他扶了扶官帽,看一眼自己的官服,唤人准备马车。
哪知叶娇道:“你知道这些百姓是哪里人,知道我为何击鼓吗?”
司马瑞怔住,这才认真看了看这些人。
哪里人?
听口音,像是剑南道那边的。
看面色,似乎都有些大病初愈的样子。
司马瑞顿时汗毛倒竖,下意识便捂住口鼻,道:“楚,楚王妃,您怎么把疫患带来了?路上,路上没人拦吗?”
没人拦,是因为叶娇派人去接,说他们都是楚王府的人。
这些人的病早就好了,迟迟不愈的,是他们的家人。
“他们没有病,”叶娇说着向这些人看过去,道,“我来向大人介绍一下。张汉——”
一个黑瘦的男人应了一声,挤出人群。
“他是绵州人,”叶娇道,“他的母亲疫病一直没好,却不是死于疫病。”
“不是死于疫病?那是什么?”司马瑞问。
叶娇没有回答,又喊:“刘大女。”
刘大女走出来,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她的怀里抱着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头发乱乱地挽了个髻,面色凄楚。
“她的丈夫疫病一直没好,却不是死于疫病。”
叶娇连连介绍了许多人。
“他的儿子疫病一直没好,却不是死于疫病。”
“他的妹妹疫病一直没好,却不是死于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