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弩射程可达两百丈,你远远站在朱雀门,就能射进皇宫去,当然不能带。
宗全武的脸色很不好。
“本人身为朝廷归德将军,随身行李带几样军械,是最寻常的事。你们武侯因为这个拦我,是不顾大唐社稷安危吗?我有要事向圣上禀告,你们还不让开?”
就你们会保护百姓,难道我就不是保护百姓吗?
见宗全武诡辩,白羡鱼又把目光投向叶娇。
之前挨打的是白羡鱼的部下,他率先检查行李,是做给自己人看,找回面子。
至于吵架打架得罪人的事,还是甩给叶娇。
叶娇并未反驳,她点头道:“宗将军这么说,倒也有三分道理。只是其他行李尚未查验,此时放行,还为时尚早。”
宗全武上前一步,扬眉道:“其他的也都是弓弩。”
“呵!”叶娇冷笑一声,走到第二辆马车处,“看来将军您千里跋涉回京,是给兵部送军械来了!”
她说着就要打开木箱,箱子上了锁,宗全武面露紧张,忽然快步上前阻拦。
此时武侯们一拥而上检查行李,但宗全武只拦叶娇。
既然拦,必然是有猫腻。
叶娇摆弄着铜锁,思考是砸开还是找钥匙,宗全武已经抽刀上前。
“不识好歹!”
他大喝一声,明晃晃的直刀朝着叶娇和木箱间的缝隙劈砍下来,武侯们被吓得惊声阻止,然而他们都站得太远,除了喊叫,什么都做不了。
叶娇并未躲避,也没有畏惧,她同样抽刀。
横刀两尺多长,刀背向上刀刃向下,同宗全武的刀在空中相撞,硬生生接下这一击,接着变上而下,向木箱砍去。
“嗖”地一声脆响,结实的木箱硬生生被砍下一尺宽的边角。金灿灿的东西从木箱中倾泻而出,“咚咚咚”掉在地上,看花了围观百姓的眼。
那是数不清的金锭。
叶娇虎口发麻,手中的刀几乎脱飞而出。
她躲闪到一边,笑道:“宗将军好阔气,您是把三百年的俸禄全都领了吧?”
这辆马车很大,木箱足有十多个。如果每口箱子里都装着金锭,那就不仅仅是三百年的俸禄。
将军去边关训练军队,回来却带着金银财宝。
是去练军,还是贪污军饷、搜刮民脂民膏了?
宗全武气急败坏地捉住了叶娇飘飞的披帛。
“找死!”
他猛然把披帛拉向自己,接着挥刀向叶娇砍去。
若单论武力,叶娇绝对不是宗全武的对手。这一点不光叶娇自己知道,白羡鱼也能看出来。
他下意识去抓宗全武,却已经来不及。
叶娇勉强举刀抵抗,她站在马车上,酸麻的手腕没有足够的力量,躲闪间,从车上跌落下来。
完了。
叶娇心想,这下要破相。
她惊慌地挥动双手,刀也掉落在地,可身体却并未跌向地面,一匹马闯过来,马上的人俯下身,揽住叶娇的腰,一个转身,便把她侧放在马背上。
动作干净利落、闪电般迅捷。
“好身手!”围观百姓大声叫好,叶娇扭过头,看到左威卫指挥使严从铮铁青的脸。
他带着叶娇驾马绕行李一周,让马儿放慢速度,才稳稳停下。
“何人在城门前械斗?”严从铮道。
“他!”叶娇指向宗全武,快速告状,“他带管制军械,强闯城门。”
“拿下!”严从铮抬手,身后的禁军一呼百应齐齐宣喝,抽刀向前,把宗全武的人团团围住。
严从铮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来了守卫皇城的禁军。
面对禁军,宗全武的态度好了些。
他丢下叶娇的披帛,上前说话。
“严指挥使,咱们见过面,”宗全武低声道,“我同您的父亲……”
严从铮点头道:“将军若要拜访家父,可择日前往。”
宗全武的脸白了白。
既然对方不徇私情,他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是这样的,武侯搜查本将军的行李,动作轻慢,毁坏了不少,我这才有些动怒。”
“你可不是动怒,”叶娇坐在马上,哼道,“你是要杀人。”
城门前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宗全武知道再不离开,恐怕不等他见到皇帝,便要被言官弹劾。
他只好忍下怒火,开口道:“不如先让我回府,这件事,我自会向圣上陈清。”
宗全武的官职比严从铮高,对方没有硬来,反而这么和气地说话,一时让严从铮举棋不定。
正犹豫间,大街上忽然传来悦耳的马蹄声,数名禁军簇拥着一名紫衣内侍到来,那内侍用沙哑的声音高喊道:“上谕——”
上谕?
皇帝的口谕?
宗全武一头雾水。
只不过是同小武侯们打一架,皇帝这么快就知道了?
一个愣神间,周围禁军、武侯、百姓已齐齐跪地,宗全武莫名其妙地跟着跪下,心里打鼓,面色不安。
半个时辰前,皇帝让聒噪的朝臣早早回各部衙门处理公事。他一面饮茶,一面随意翻动奏折,听内侍汇报今日长安城的趣事。
当然,皇帝最想知道叶娇怎么样了。
听到她把昭仪娘娘的弟弟吊起来打,在武侯铺立威,皇帝顿时笑起来。
“瞧,”他转头对内侍总管高福道,“看他们谁敢质疑,这不管得很好嘛。”
皇帝非常满意自己用人的眼光。
高福却有些担忧。
“昭仪娘娘那边……”
“无妨,”皇帝挥手道,“去传旨,就说朕今夜留宿云雪阁,让她高兴高兴。”
云雪阁,是昭仪娘娘的寝殿。
为了这点乐子,皇帝愿意晚上去哄哄白昭仪。
此时有言官求见,开口便说起叶娇巡街鸡飞狗跳的事。
皇帝顿时有些不悦。
难不成鸡狗比百姓的安危还重要吗?
他清了清喉咙道:“巡街是武侯的职责,惊飞鸡狗,也很寻常。爱卿就不要太过苛刻了。”
他说完端起茶盏,吹开浮沫,喝了一大口。
“可是,”言官举起笏板道,“叶武侯长向赵王府抛粪,也是武侯的巡街职责吗?”
“噗——”
皇帝一口茶水喷在奏折上,顿时模糊了上面的字迹。
他站起身,眼睛瞪得老大,顾不得擦掉胡须上的茶渣,问:“抛粪?你再说一遍!详细说一遍!”
言官走后,皇帝才敢放声大笑。
“活该啊活该!”他笑着看高福整理奏折,不住地拍着御案,“亏她想得出来,刀砍马车不够,这会儿开始扔粪了!可怜李璟那孩子,莫名其妙府邸就臭了。”
高福也笑着摇头:“老奴真是想不明白,楚王怎么就拒绝了赐婚。”
“呵,”皇帝横眉道,“管他呢,朕也生他的气,看他病恹恹的样子,又不忍责罚他。就让叶娇收拾他,咱们瞧个热闹。”
此时最新的情报来了,说是宗全武硬闯启夏门,叶娇在跟他吵架呢。
皇帝顿时恼了。
“他不在辽北好好待着,跑回来干什么?”
此后接连送来两个消息,似乎这架再也吵不完了,又听说宗全武逞凶,把一个小武侯打得半死。
皇帝便要下一道口谕。
高福立刻起身,准备前去传旨。
皇帝道:“朕这道口谕下给宗全武,就说——滚回去。”
只有三个字,滚回去,滚回辽北去,少在京城碍眼。
高福怔在原地,想了想,小心道:“陛下,既然老奴要跑一趟,要不——给叶武侯长也捎两句?”
只要多说几句,就不会那么离谱了。
高福难得能出宫透口气。
他站在马车上,面对跪地的众人,高声道:“圣上有旨,武侯守卫京都,侦察缉拿、赤胆忠心,特赏骏马两匹、白银百两、太医署金疮药十瓶,以嘉其功。”
皇帝说了,与其表彰叶娇,不如借此赏赐武侯。他们都是聪明人,会知道自己的荣宠来自哪里。
跪地的武侯万万想不到,这第一句,就提起他们,且是赏赐。
当了好几年武侯,皇帝哪曾想到过他们?怎么叶娇一上任,恩赏立刻到了?
他们感激涕零跪地叩头,而跪在马车前的宗全武,已经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和武侯起了冲突,皇帝嘉奖武侯,那么他……
高福又道:“归德将军宗全武,不遵法纪当街逞凶,交大理寺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