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季德看向叶娇,仔细辨认着,冷笑。
“你是叶武侯长吧,你和楚王那些事,三天两夜也说不清楚。没人相信你的口供。”
叶娇同样冷笑。
她抱臂站着,扬声道:“但是你敢杀这些百姓,我就能作证你滥杀无辜。是死是活,不如我们都到圣上面前去说。”
“那如果,”阎季德大声道,“你活不到见圣上的时候呢?”
此言一出,禁军齐齐变色。
连叶娇都要杀吗?算作同党?怎么感觉阎将军今日有些不对?
但他们似乎没有违抗军令的借口。
不过正当此时,斜刺里忽然有一匹马,沿着那么狭窄的山路,直直冲进来。
马上的人显然听到了什么,扬声大笑。
他身穿西北军将军服,左手持缰右手握刀,身后还坐着一位蒙着面纱的姑娘。
这青年高大威武、英气逼人,裹挟着战场上才会有的凛冽,对阎季德说话。
“哪个挖好坟急着死的破落户,敢动我妹妹一根头发?”
叶娇张大嘴看着突然现身的叶长庚,激动地上前一步,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李策道:“我哥来了!阎季德就交给他了。你现在给我站直,看着我,说一说生辰的事。你怎么,就只能活几个月了?”
……
第77章 怀了孩子
天大地大,没有这件事儿大。
可眼前阎季德打算杀人灭口,李策的人势必要决一死战,流民到处乱跑,有些方向感不好的,绕山转了个圈,直接跑到禁军那里去了。
更何况突然出现的叶长庚,让事态的发展愈发不可控制。
这些事都需要李策解决,故而燕云心急火燎地为主人说话。
“小祖奶奶,”他躬身道,“能不能先顾顾眼前,别的事回去说?”
“不行,”叶娇断然道,“眼前就是我在问,楚王得答。”
于是,同那日夜探京兆府被围一样,不管情势有多紧张,李策都先解答叶娇的疑虑。
“你说的那个生辰,”他正色道,“跟我知道的不太一样。”
“如何不一样?”叶娇问,“我是从皇室牒册里看到的,一字不差。”
“差了一个时辰,”李策蹙眉道,“我从小就知道的那个……寿数很短。所以到底哪个是对的,回去后还要查证。”
叶娇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趁着她还来不及再问什么,燕云连忙插话。
“殿下快看,叶将军要打阎季德了!”
不知道叶长庚和阎季德相互骂了些什么,叶长庚已经翻身下马,越过人山人海,要把阎季德就地拿下。
“禁军面前,岂容你一个小小的游骑将军放肆?”
阎季德立在原地,虽然身上带伤,神情却愈发阴冷坚定:“来呀!把这一帮反贼,尽数格杀!”
禁军应声上前,叶长庚大骂道:“反贼?你们这些禁军吃着朝廷的口粮,眼睛却像瞎了一般。这都看不出来吗?是阎季德要反了!本将军马匹上那位,便是吐蕃公主。你们是想自相残杀让外邦笑话,还是知错能改给本将军跪下?”
此时李策终于同叶娇说清楚,也迈步上前。
“几位将领想想,本王手中没有武器,只不过是从快要倒塌的山洞里逃出来罢了。既然说我谋反,我愿束手就擒,被押往京都受审。阎季德在怕什么,才非要灭口?”
李策扬声说话,流民和猎户纷纷让出一条路。
山路狭窄,他一袭黑衣,身姿笔挺,肩上的大氅随风拂动,气势逼人。
阎季德紧握刀柄,看着李策一步一步靠近。
再近些,他自己就可以除掉李策。
故而阎季德只是胡乱辩解道:“说我是为灭口,你有什么证据?”
事到如今,李策已有胜算。
他的人到了,叶长庚到了,就算打起来,也能把阎季德活捉,带回京城面圣。
但如果那样,必然会有死伤。
李策向阎季德走去,表面看来,似乎还想说动阎季德。
只是他刚刚离开猎户,走到距离阎季德一丈远的地方,阎季德忽然爆喝一声,举刀便朝李策砍来。
今日他和李策,只能活一个。
不过阎季德的刀还没有到,叶长庚便从侧面偷袭,“啪啪啪”数刀斩过,先拦刀,再砍人,最后一脚把阎季德踹趴下。
叶长庚同李策相视一笑。
他们一人为饵引阎季德离开禁军,一人上前偷袭,配合得天衣无缝。
“叶兄好功夫!”李策夸赞道。
“九郎好胆色!”叶长庚大笑。
禁军纷纷上前,叶长庚用刀抵住阎季德的脖子,冷声道:“他若死了,可不怪我。”
擒贼先擒王,禁军们本来就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只要抓住阎季德,一切就尘埃落定。
阎季德仍旧在挣扎:“你无故砍杀朝廷命官,死路一条。”
“不……”斜刺里有个虚弱的声音道,“将军大人您,才是死路一条。”
山道上走来一个年轻的禁军。
他的身上满是血迹,脖子淤青,用树棍作拐杖支住地面,一步一步挪过来。
他的眼中满是恨意,看到阎季德被俘,露出一丝嘲笑。
禁军中有人认出这人,喊道:“陆水生,你怎么受伤了?”
陆水生看着阎季德道:“我受伤,全是因为阎将军。是他让我在官道刺杀楚王,是他让我诱骗流民穿上军服,是他命我在杨泉山埋下炸药,是他怕我泄密要杀我灭口。这些我都可以作证。”
阎季德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水生,因为趴在地上,狼狈意外地张嘴道:“你怎么还活着?”
陆水生靠在一棵树上,喘息着冷笑。
“因为卑职生在水边,从小学习闭气。将军您捂我口鼻的时间太短,下一次,记得要用刀。”
事到如今真相大白,禁军纷纷放下兵刃,跪地请罪。
“我等任凭楚王殿下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李策道,“你们把阎季德绑了,跟我一起,回京一趟吧。”
他说完找到被捆绑的青峰,为青峰解开绳索。
鼻青脸肿的青峰愧疚难安。
“还是让他又炸了一次。”
“起码你阻止了最后一次。”李策安抚着他,转身寻找叶娇的踪迹。
叶娇正在同叶长庚说话,兄妹两人半年未见,一个眉飞色舞活蹦乱跳,一个稳重爽朗志得意满。
今日早些时候,皇帝收到阎季德上表的奏疏。
他说楚王李策带兵强抢兵符,已经被他关在山牢中,等候圣上示下。皇帝把奏疏看了两遍,才抬头道:“朕派小九去赈灾,他怎么跑去杨泉山了?”
高福偷瞄一眼奏折,露出比皇帝更加困惑的表情。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皇帝询问高福道。
向宦官询问政事,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高福惊恐跪地道:“奴婢不敢妄言。”
“你且说说,”皇帝扬手,“朕恕你无罪。”
高福思忖再三,迷惑不解道:“奴婢见楚王那个身子,拿到兵符,难道还能带兵打仗吗?”
“就是嘛!”皇帝的手在高福头上点了点,“朕的儿子朕心里有数。”
他说着站起身,再次把奏折看了一遍。
“这个阎季德……朕上回见京兆府搜出的密信,便疑心是他主使禁军搜罗情报。如今又闹这么一出……”皇帝把奏折重重放在御案上,沉声道,“来人,派一千禁军前往杨泉山,押回楚王,阎季德随行,回京作证。”
十万禁军还在阎季德手里,弄清楚真相之前,不能麻痹大意。
这件事很快传到五皇子赵王李璟耳中。
“李策?谋逆?”
他跳起来就要往外走,王府詹事拉住他,劝解道:“楚王住在我们府上,原本就已经说不清楚。殿下您切莫出面干涉,以免引火烧身啊。”
“这可笑死个人了,”李璟拍着自己的胸口道,“我宁愿相信李策是女的,都不相信他敢谋逆。他是去杨泉山找流民的,本王去给他作证。”
“去不得去不得!”王府詹事再次阻拦,“古往今来,谋逆者都是给自己找好冠冕堂皇的借口,才敢动手啊。再说了,晋王殿下离开前,曾特意嘱咐过殿下,莫要同楚王走得太近。殿下您都忘了?”
李璟白了王府詹事一眼。
“都是兄弟,什么近不近的。二哥就是读书太多读傻了。”他说完大步流星离去,连衣服都没有换。
李璟要进宫面圣,却在宫门口被挡回来。
“圣上有旨,召三公及内阁首辅觐见,其余人等一律回避。”
李璟深吸几口气。
完了,事儿闹大了。
三公里有两个都是走路喘气随时会升天的老头子,皇帝如果不是想杀掉重要的人,万不会劳动他们出面的。
禁军已经动身了,李璟不知该怎么办,在城内头脑崩溃神思混乱地转了几圈,还是出城了。
出城十里,遇到押解囚犯进京的禁军。
禁军军容肃整,几十人从李璟身边过去后,便是两匹大马拉着的一辆牢车。
木牢是临时做的,乱糟糟钉在一起,里面堆着些枯枝败叶,一个男人坐在马车里,头发乱蓬蓬披着,看不清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