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大娘子已经烧好水了,足够让所有人都清洗一遍。
地方有限,又没有浴桶,只能四人凑在灶房里,用一个大木盆接脏水,一个木桶则盛了干净的热水,互相帮忙擦洗了一遍。
洗罢,没有衣裳可以换,便把脏衣服上的灰都抖了,用帕子蘸水擦一遍再穿上。
“先睡下吧,等明天找个村庄。”元贞说。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马被元贞安抚过后,正在牛棚里吃草料,正房那是不会去的,她们今晚只能睡柴房。
搬来的床板在此时起了作用,扫干净在上面铺两层被褥,所有人都累得不轻,都急需要一场休息来调试身心。
荒郊野岭的夜,黑得渗人。
尤其正房那今天还死了那么多人,哪怕此刻灶膛里烧着火,火光照亮了整个灶房,也驱除不了那股惧怕。
此时詹莹莹倒不怕什么豺狼虎豹了,反而怕鬼。
“你们说,那些人会回来找我们吗?”
躺在旁边的希筠呸了一口。
“找什么找,活着能把他们杀喽,死了敢找来还弄死!”
说是这么说,只有近在咫尺被抓住手的元贞,感受到她其实还是害怕的。
“说的也是。”
“快睡吧。”
次日一大早,四人就醒了。
希筠和詹大娘子做了饭,大家随便吃了一些,就准备收拾收拾离开这里。
马车是要带走的,几匹马也要带走。
元贞和希筠都会骑马,但詹家母女不会,还得有个人赶车。最终只能是希筠骑着马,后面牵扯另两匹马,元贞负责赶车。
帮不了忙的詹莹莹很愧疚,决定这次回去了一定要学会骑马。
因为拖累多,她们走得很慢,快到中午时才找到一个村庄。
这个村子里不过几十口人,一见村口来了这么一群人,便禀报给了村长。
元贞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只说她们都是官眷,路上遇见土匪劫了她们的马车。走到半路时,土匪因争抢财物和女人,内讧打了起来,最终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了她们四人。
村长虽有些疑惑,但见几人谈吐确实非一般人,而那马车和她们身上的衣物,也显示几人不简单。
又是几名女子,对村民造成不了什么威胁,遂同意她们进村,又帮忙找了地方安置几人。
“我得去汲县送信,你跟你娘不会骑马,尤其你娘也受了惊吓,就留在这里吧。我让村长联系最近的官衙,但他们这里距离最近的县城,竟要走两日,所以你们还需要在这里等两天。”
此时的元贞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是村民寻来家中妇人的衣物,称不上好看体面,起码还算干净,可一身布衣也难掩她的姿容姝丽。
“公主你要丢下我们吗?”詹莹莹惶惶道。
元贞耐心安抚:“并非丢下你们,只是我有我的事做,汲县守将祝顺远里通外敌,我怕权少保他们那有变,我夫君也在那,我要去给他们报信。我已经跟村长说过,他们一定会帮你们去联系最近的官衙。”
不是说过,而是恩威并施了一番,还加了利益诱惑。
元贞不会小瞧任何一个人,前世她有过徒步几千里的经历,太清楚人性了,这世上确实不乏许多好人,却也有看似老实实则藏着坏心思的坏人。
什么时候都防一手,总是不会错的。
“你们见到官衙的人后,就先回京去,说辞就如之前我与你们所说,回京后也不要多说,只说遇到了土匪。然后还要请你派人去蒋家,帮我告知蒋家人我的下落。所以这并非丢下你,而是另有重任交付与你。”
闻言,詹莹莹当即不再多说了,拍了拍胸膛告诉元贞她一定会办到。
元贞吃过午饭,就上路了。
她本来不想带希筠的,但希筠怎么都不让她独自上路,非要跟着一起,于是只能二人同行。
她们骑了两匹马,带了一些干粮水和银子,又找村长弄清楚她们此刻在哪儿,如何走能往汲县,就骑着马上路了。
怕路上再生事端,二人做了男子打扮,还把脸也涂黑了。
为了节省体力,二人同乘一骑,另一匹马跟在后面跑。
其实从汲县到上京,不过三百多里,但由于那些人绕道走了,这些天下来也才走了一半路。也就是说,路上不出任何意外,她们即使骑马也需要两天才能到。
可今天已经是二月十六,算着时间应该能到,前提是不走错路,中间不出任何岔子。
除了考虑两人的体力外,元贞还在想汲县在北岸,她可能顺利过河?黄河两岸可设了关卡?这其中可有祝顺远的人?若一不小心碰到祝顺远的人,她们等于是羊入虎口了。
思索之间,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不远处一座小城落人两人眼底。
说是小城,不过是个土城,拢共只有一条大街,也没有设官衙。
二人寻了个客栈落脚,由于二人骑着马配着刀,客栈掌柜也不敢怠慢二人,甚是殷勤。
希筠从下午就不太舒服,却一直忍着,此时大概到了临界点,脸色白得吓人。
元贞让她喝了些水,又吃了几口热汤面,说要找个大夫来给她看看,她却不愿,只说躺一会儿就好了,谁知半夜发起了高热。
元贞去找客栈伙计和掌柜,又请了大夫来,折腾到天亮,希筠的高热才退下。
此时她已经醒来了,正呜呜哭着:“公主,都怨我给你拖了后腿。”
正抓紧赶路的时候,谁知她身体如此不争气,这可怎么办啊!
元贞却知道她看似刚强,其实受惊后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又跟着她跑了半天的马,因此才会病来如山倒。
“我跟医馆的大夫说了,一会儿把你送到医馆去,你就在那好好养病。没有你跟着,我走得更快,等到了汲县附近,就能找到你家驸马了,你还用担心我?别怕我出事,你忘了我还有‘秘密武器’,还有那颗震天雷?”
是的,那颗震天雷她们依旧带着,至于秘密武器则是之前希筠收集来的面粉和香灰。
希筠睁着一双哭得模糊的眼睛,明明感觉哪儿不对,但由于脑子里一片浆糊,也说不出任何反驳之词。
最终希筠被送去了医馆。
怕希筠孤身一个女子出事,元贞特意威胁了医馆大夫一番,又透露了自己乃官兵的出身,如今急着前往汲县报信,人留在这里养着,出了事医馆上下一个都跑不掉。
之后又给希筠留了些银子,她再度启程。
二月十八的下午,元贞终于看到杨變信中所说结冻很丑的黄河。
今年的天也是诡异,明明二月过半,天还冷得像数九寒冬。此时的河面依旧没有解冻的迹象,眺目看去像河道之间多了一片黄泥地。
经过两天的长途跋涉,尤其中间元贞走错了一段路,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为了赶出这点时间,这两天她几乎是天亮就出发,天黑才找地方落脚,昨晚还错过了落脚地,最终只能露宿荒野。
幸亏她有‘经验,’寻了棵树,晚上睡在树上。
也是这段路在上京和汲县之间,之前为了调兵防守,来往的禁军早已将沿道‘犁’过一遍,土匪强盗绝迹了,也没有野兽,不然她不一定能如此顺利。
即便如此,此时的元贞也与之前判若两人。
为了御寒,她的头脸上缠着厚厚的布,只露了一双眼睛,身上穿着从村民处买来的粗布袄子和毛里子的皮靴。手上也缠了布,包括手指上,只露出一截指尖来。
不认识的人见了,还只当哪儿来了个逃荒的人。
出于谨慎,元贞并没有当即过河,而是把马拴在一处背风的石头后面,从皮囊里掏出一些掺了豆子的草料,让它在这里吃着。她则沿着河道往前走,想打探一下周围的情况。
一路走来,甚是荒凉。
冰面上有大片扔得到处都是的稻草,似乎为了防滑之用,临着河岸不远有一道道的深沟,似乎为了防骑兵之用,却只挖了一半,没有看到一个人。
元贞又渴又累,正打算转头回去。
突然,脚被人从下方抓了一把。
“你站在这里做甚?尿撒完了还不回去?不觉得冻?赶紧的,一会儿天就黑了,余头儿让咱们收拾收拾赶紧过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不要埋怨希筠小可爱拖后腿啊,第一次遭遇这么大的变故,还杀了人,目睹了‘支离破碎’的场面。没当场大病一场,是强撑出来的‘粗神经’。
元贞其实也在强撑,不过她有钢铁般的意志。真钢铁般的意志,哈哈不是钢铁意志,她前世活不了那么久。
明天就见到杨狗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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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68
元贞低头往下看。
她站在一道沟上,而深沟下此时站着一个人。
是个四十来岁的村汉,穿着和元贞如出一辙的粗布袄子,头上戴着顶破帽子,帽子下脏乱的头发支棱着。
他脸颊干枯起皮,似乎被冻得皱裂了,脸上还有一块冻伤,正缩着脖子抬头看着自己。
“你是哪个村的?一个人就跑出来了,快下来吧,再耽误回去要吃鞭子。”
在汉子的催促下,元贞笨手笨脚地爬下深沟,期间汉子还撑了她一把。
见她站定后,汉子急匆匆扭头便走,元贞随后跟上。
两人沿着深沟往前走,一通七拐八绕,来到另一处深沟,这时元贞才总算知道人都去哪儿了。
一群跟这村汉差不多打扮的男人们,年纪大小不一,有三四十人,似乎是朝廷招来的力役,负责在这里挖沟。
他们或是站或是蹲,似乎在这里休息。一旁站着两个套着差役服、头戴皮帽子、手里拿着鞭子的男人,似乎就是汉子所说的余头儿。
“赵老四,你这是跑哪儿去了?”其中一个差役道。
“余头儿,我去撒尿了。这不,碰到一个也去撒尿的。”赵老四陪笑。
余头儿扫了他一眼,同时扫过他身后的元贞,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下头生了个大痣的乱眉一挑。
“行了,都别耽误了,赶紧起来,回去了。”
“是。”
一众苦力高低不一地应着,都站了起来。
之后便是跟在差役后面走,一直走到深沟的尽头,便一个拉一个的爬上去,又结成细长的队伍往河对岸走。
元贞怕被人发现自己,也学着他们低着头揣着手,跟在人群里。
走了一会儿,又从侧面又来了几队苦力,大家汇集在了一起,看样子是去别处挖沟的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