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滕越提醒了她一句,“过几日是大哥忌日,娘和我都不在家,你记得去给大哥上三炷香。”
滕箫点头应了,但却道了一句。
“娘只喜欢大哥和二哥,一见到我却头疼呢。”
她这话虽是打趣着说得,邓如蕴却听出几分低落来。
滕越也道,“莫要胡说,娘要是不疼你,怎么会头疼呢?”
滕箫却道,“娘疼我,却疼得自己头疼,真是划不来。”
这话说得邓如蕴都要笑了,滕越也笑着摇了头,又叫了滕箫不要再多想,“趁着娘不在,不用去学堂,先快活几日吧。”
滕箫咯咯笑,“那确实是,我只盼着娘在五台山,多侍奉菩萨几个月才好!”
... ...
柳明轩里传出的笑声,顺着风就飘到了院外的路上。
青萱从旁边走过,一眼看见了魏嬷嬷从岔路上走了过来。
魏嬷嬷难得的脸上也带着笑意,青萱不由问了一句,“嬷嬷在笑些什么?”
魏嬷嬷没直接回应,只道,“人若是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哭也是福,但若是不明白自己根在何处,笑也是祸。”
这话说得颇有些意涵,青萱不好接话,幸而魏嬷嬷也没再多言,只问她手里拿了些什么。
青萱连忙道,“是我之前从别家借来的花样子,我想着霞姐儿平日里要用这些东西,便给她描了几张,正要给她送去了,这就遇见嬷嬷了。”
提到霞姐儿,魏嬷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柔和了下来,连带着看向青萱的眼神,也多了许多温和。
“难为你是个细心的,还总想着她。她平日里在家闷得慌,你若得闲,便多去同她说说话,我前儿让晴蕊买了些秦岭里炒果子回来,正好你也尝尝... ...”
两人说着,一道往后面去了。
滕越翌日就走了,走之前又叮嘱邓如蕴,有事就去找从影。
“但凡有麻烦、危险,万万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顶着,记得了吗?”
他这话同她说了好几遍,邓如蕴从前竟不知道他还有絮絮叨叨的时候,也是另眼相看了一番。
只是他走了没几日,金州就来了消息,说家里出事了。
*
金州,邓耀成家中。
郑氏把后院里的家什全都盘点了一边,让识字的儿子有模有样地登记造册,全都记了下来。
她点了几个用料扎实、花纹精细的,让人抬着放到自己房中,又挑了几个给儿子邓如荣和女儿邓如芝,心里其实想把从大房弄来的家什,全都换一遍,但又有些舍不得,准备留一部分,卖个好价钱。
邓耀成见她围着这些家什忙个不停,不耐烦地走过来,“盘算什么?我还没说要卖呢。你整日在这看着,没得显得你眼皮子浅。”
郑氏被他说了也不恼,只道,“老爷说的是,也确实是我眼皮子浅了,没想到大房都用这么好的家什。落魄了这些年竟然还没舍得卖,可见邓如蕴那丫头跑得时候,定还带走了更多好东西。”
郑氏说着目露难过起来,“这些都是老爷当年同她爹一起置办的家业,如今都被她卷了跑了,想想我都替老爷心疼。这丫头怎么就一夜之间不见了?难道卖身去花楼做娼... ...”
话没说完,见邓耀成眼睛看了过来,郑氏连忙闭了嘴。
她转了话,“老爷就是心软,还总想着她要是肯回来给你磕头认错,你还能原谅她。却不想她这么跑了,打得到底是老爷的脸,且我都同薛家说好了,让她去给薛家小爷做妾,现在人跑了,薛家还找咱们事呢... ...哎呀,老爷从前多疼她呀,整日里将她架在脖子上,带着她上街看灯看花,镇上谁家不知道,老爷只把她当亲女儿疼爱!”
这话说得邓耀成,脸色完全沉了下来。
“别说了。”
他让郑氏不要再说,自己却冷了声道。
“她不孝,就别怪我这个做叔叔的不留情面。那老宅本也有我一半,里正不让我占我便不占了?该我的,我就得拿走!”
他目露冷厉,转身离开了。
郑氏看着他的背影,暗暗窃笑了一声。
“总算是说通了。西安府里正有生意能捞钱呢,不从大房把钱弄来,怎么去西安府里赚大钱?那机会若不是被我偷听了来,下辈子也轮不到咱们头上... ...”
她嘀嘀咕咕,看向大房的方向,想到邓如蕴之前一夜之间没了影,害惨了她,如今她把大房的家什全都偷了,再偷偷摸摸把大房的宅子想个法子卖了,邓如蕴回来什么都没有了。
她倒是看看那丫头,是怎么跪着哭的?
她这么想着,就觉得等到把大房的宅子偷卖了,再放出风去把邓如蕴引回来,她届时定然要哭闹,她便假意同她和解,然后偷偷把人绑了,送去薛家那小爷床上,岂不是一举两得?
郑氏暗地盘算得开心,却不知消息早已悄然进了邓如蕴耳中。
第26章
邓如蕴要回趟金州。
她先同滕箫说了一声, 只道是要会娘家看看,让她在家中照看好自己。
滕箫倒是想跟她一起回金州老家转转,但邓如蕴要处理自己的家事, 不好带着她。
小姑娘并不是粘人的做派,反而赶了个工, 把最新改良的袖箭给了她, 带着路上防身。
邓如蕴跟她道谢, 又把这件事跟青萱说了一下。
青萱连忙给她派了几个护卫一起上路,“夫人放心,咱们家的护卫都是将军亲兵, 也是老夫人出门前专门给您留下来的, 您尽管带着。”
老夫人给她留了人手,邓如蕴心下感谢, 只是见到魏嬷嬷的时候,这话又从魏嬷嬷嘴里说了一遍。
“您家的情形,也只有老夫人才这般上心帮衬,您该记着才是,莫要忘了。”
邓如蕴没说什么, 只特特看了魏嬷嬷一眼。
她翌日就带着秀娘和涓姨回了金州去。
路上,秀娘问了她一句,“将军走的时候叮嘱姑娘, 有事要去寻从影,咱们却只跟青萱借了人, 不跟从影说一下吗?”
邓如蕴摇摇头, “不用了。”
都在一个府中, 从影怎么能不知道呢?
但她家中的事情,有林老夫人既然给她留了人手, 她再去专门找从影,那便是寻滕越给她帮衬的意思。
反而不合适了。
... ...
邓如蕴很快回到了金州。
她没急着出现在自家的宅院附近,反而悄默声地住进了客栈里。
护卫去了趟邓家老宅,打听具体情况,不想哑巴老兵已经回来了,听说邓如蕴亲自来了,急忙赶来请罪。
哑巴老兵是滕越父亲在世之后的老人,因着打仗损了喉嗓,便留在滕家做了亲兵护院,小兵们都唤他一声哑叔。
哑叔见了邓如蕴,跪下就是磕头,只两下就把额头磕出了血,邓如蕴连忙让人将他拉了起来,问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哑叔口不能言,不过林老夫人给邓如蕴留的护卫里,有能看懂他手语的人。
当下便把事情都跟邓如蕴讲了。
哑叔这次确实疏忽了。
前些日,他听闻家中的老娘病倒了,来的人没说清楚,他还以为老娘要不成了,要见他最后一面,便让来报信的人替他在邓家守了几日,自己连夜赶回了老家。
但他让帮着看守的人,乃是滕家田庄一个小厮,这小厮压不住养在邓家院中守院的老狗,反而被狗吓得晚上睡不好觉,只能每晚喝了酒才能睡下。
谁知这晚,邓耀成他们竟然在他酒里下了药,又给老狗们下了毒,这才出了事。
这小厮眼见出事就跑没了影,而哑叔回到老家,发现老娘只是偶感风寒而已,等他照料了几日回来,才见邓家已经一片狼藉了。
他又要给邓如蕴磕头谢罪。
邓如蕴摆手道不必,她想了想,“眼下这些家什在何处?”
哑叔猜测仍旧在邓耀成的后院里,他要将功折罪,准备亲自去替夫人先打探清楚。
邓如蕴点头道也好,当晚暂时宿在了客栈里。
哑叔则带着两个手脚伶俐的护卫,到夜间悄悄往邓耀成宅院后面去了。
邓耀成弄来这么多家什放在院子里,心里也有些担忧,便从郑氏的娘家借了两个人手,帮忙在后院照看。
郑氏的娘家从前酿酒,后来有了钱便开起了酒铺,就在隔壁镇上,离得不远。
哑叔到的时候,发现郑氏娘家来的人,正同邓耀成家的仆从聚在后院偷摸着赌钱,哑叔沉得住气,猫在墙根等了大半个时辰,等得这些人的赌局散了,有些喝了酒的更是呼噜打上了天,他带着人翻了过去,把邓耀成的后院转了一遍,心里就有数了。
他回去俱都禀报给了邓如蕴。
邓耀成是找了人一夜之间把邓家大房搬空的,这些大件的家什没那么好出手,粗略看下来还都在邓耀成后院中。
既然东西都在,邓如蕴就放心了。
哑叔比划着问她准备怎么办。
邓耀成可以趁着邓家大房无人,毒死了三条老狗闯了空门,但邓耀成家却住着人,邓如蕴直接上门讨要,他们必然不给。
涓姨也问她,“要不咱们去找族长和里正吧?”
那里正,林老夫人找人打过招呼。但宅院里正能帮着看着,里面的家什,里正若是想管,早就管了,不会等到邓如蕴回来了。可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必难为人家呢?
且邓如蕴也不想跟他们扯皮。
邓如蕴饶有兴致地道了一句,“你们说,若是一夜之间,叔父后院这些家什也都没了,他们什么反应?”
涓姨惊奇,“蕴娘也要闯空门?可他们家住着人,还找人专门看着,这空门怎么闯?”
邓如蕴一笑,“既然婶娘把娘家的人都借了来,可见她娘家没什么人手了,若是这个时候突然失火走水,她要不要阖家跑去相帮?”
哑叔在旁边点头,涓姨却更迷惑了,迷惑中带着些惊讶。
她上前拉了邓如蕴的手,“都说杀人放火乃是重罪,可见放火与杀人罪罚等同,蕴娘真要去放火啊?”
涓姨紧张得不行,虽然如此紧张,但邓如蕴觉得自己若是点头,涓姨也会拿了火把往郑氏的娘家扔过去。
她这会就不逗涓姨了。
“涓姨放心,我还不至于为了一院子家什,冒上杀头的重罪。只是扯个谎子把二叔他们诓骗过去罢了。”
她这么一说,涓姨全明白了过来。
郑氏的娘家在隔壁镇子上,就这么赶过去,哪怕是假的,打个来回也得一个多时辰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