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一夜过去,大概人都去睡了,烟花声也终于停歇了。
他抱着她,捧着她的脸,将她埋在他颈间。
气息用了许久才平息。
“我是不是要去花厅里看看……”宋胭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自己发髻,发现早已散乱得不叫样子。
他道:“还去做什么?”
“突然不见了人,不知他们怎么想。”说这话时,她就想起就算自己现在重新梳妆打扮,弄好都是半个时辰之后了,自己一个人,也没办法将发髻梳得和之前一样。
魏祁无所谓:“随他们怎么想。”
宋胭很不好意思:“今天还是除夕呢,该守岁。”
“我们又没睡,这不是守着么?”他回答。
明明一本正经的人,此时竟有些混不吝的感觉。
说完他看着她,低声问:“这么多日子,想我吗?”
宋胭被问得羞涩,扭过头去不回答。
他笑了笑,轻吻她脸颊,显然答案早已明悉。
身体怎能骗人?
润泽得可怕。
“时时闻鸟语,处处是泉声。”
“流泉得月光,化为一溪雪。”
缱绻间,她将落在枕畔的珠钗捡了捡,放到一旁,看着天青色的绣花软枕,问他:“你之前那瓷枕呢?”
“天冷,被下面人收起来了吧。”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她又问:“是你很喜欢的枕头?好像是与郭大奶奶成婚时的?”
他停了亲吻,回答:“是。”随后静静看她,想起来什么,问:“不喜欢么?”
她撇了撇嘴:“没有什么不喜欢的……你想必很喜欢。”
“我也没有很喜欢,只是用习惯了。”说罢,又亲了她一下,脸上神色没有不高兴,还挺愉悦。
她没再纠结那瓷枕了,伸手推他,皱眉道:“下去,好重。”
于是他到了她身侧,又将她搂住,面含笑意看着她。
她一抬眼,就看见他的笑。
他眉眼此时离她这么近,让她发现他笑起来,眼底有着厚厚的卧蚕,鼻梁高挺,嘴唇不是锋利的薄唇,而是微丰,却又恰到好处,并不显得憨笨,这也让他整个面目更内敛柔和,不是那种张扬的美男子,但确实越看越俊朗好看。
这样的模样,又是十六岁的进士登科、国公府嫡长孙,她问:“你十几二十岁时,有喜欢的姑娘么?或是……有很多姑娘喜欢你么?”
这话让他好笑,很快道:“我十岁就有了婚约,婚事定了,又有什么姑娘能来喜欢我?再说十四我父亲离世,我便忙着考恩科,振兴门楣,哪有心思去认识别的姑娘。”
宋胭于是明白了,从十岁起,那郭家的大姑娘就是他未来的妻子,他与那郭家舅兄也是从小的交情,自然与郭家姑娘也是,大概算是青梅竹马,又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而他是个将更多心思放在仕途上的人,所以他没有时间去有别的绮恋,那郭家姑娘,是好友,是妹妹,是情人,是妻子,是一切。
她想,对郭家姑娘来说,他这个夫君也是很好的,世家公子,俊朗无双,少年英才,前程似锦,而且一心一意,不贪女色。
也是很好的一对璧人呢。
只是世事多艰,郭家姑娘早亡,天意弄人,她与五郎分开,嫁给了他。
她没再多问,抱住他,贴在他胸前。
过了一会儿,他问:“累了吗?睡吧。”
“嗯。”
反正也是不回花厅了,还不如先睡一会儿,但刚试图睡,她又睁眼:“好饿。”
魏祁笑了:“我也饿了,我们吃些东西再睡?”
一意识到饿,那饥肠辘辘的感觉便越来越明显,两人从床上起身,宋胭披散着头发,仍裹着他的大氅,他去门外叫人送两碗馄饨进来。
除夕夜要守岁,汤饼、馄饨,糕点,厨房都备着,灶火也燃着,说要馄饨,便倒水入锅,开后下馄饨,没一会儿就煮好了,端了两碗进来。
魏祁让丫鬟出去,自己将馄饨端到了床边,递给她道:“外面在下雪,大雪。”
“是吗?又下雪了。”
“也许是瑞雪兆丰年。”他道。
宋胭低头吃馄饨,他也坐在床头吃他的馄饨,两人都吃得安静,好像能听见外面落雪的声音。
他抬起头,见她披着长发,一头青丝贴在脸庞,脸上带着红晕,纤细的身躯被裹在他的蓝色大氅里,有一种娇弱的美,而这美里还有一种特殊的意味:她是他的女人,前不久,还在他身下承欢。
一种强烈的满足感朝他心头席卷而来,他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对女人的征服感、占有欲。
吃了一些,宋胭将碗递向床头桌子上,他替她接过,说道:“还有这么多。”
“吃不完了。”
“难怪一会儿就说受不住。”他说着,舀了一只馄饨喂到她嘴边:“最后吃两个。”
宋胭无奈张嘴,将那一只吃下。
果真吃完两个,他才作罢,将她的那半碗倒进了自己碗中,一起吃完。
吃完馄饨,他重新上床来,又将她剥得干干净净,搂在怀中。
明明一夜没睡,但这么折腾下来,竟然又不困了。
她问:“若是现在叫水,是不是有点不好,别人会猜到……”
“叫水做什么?”
“我觉得……有点黏。”
他不怀好意地笑:“怕什么,夜里冷,明早再说。”
宋胭多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越来越不爱干净了。
但确实冷,她也怕要两碗馄饨还能说确实是夜里守岁饿了,再叫水来擦洗,那便是昭告天下了。
所以忍住了,静静躺着,努力将注意力放在别处。
“明天还有事呢……眼看没多久能睡了,还睡不着。”她担心道。
魏祁问:“能有什么事?”
“向祖父、母亲请安啊。”
“一早我去请安,和他们说你昨日累了,今日晚一点去。”
“那哪里行,今日是初一。”
“无妨,我代你解释就好,你昨日也确实累了。”
两人就此讨论了半天,宋胭终于有了睡意,总算靠在他怀中睡着了。
大约是平时早起请安习惯了,明明睡得晚,却还是天一亮就醒来了,还尤其清醒。
她便索性起身,在这边随便整理了衣衫,理了头发,从后门回自己院中。
景和堂已经算是前院了,魏祁平日办公待客都在这里,景和堂后面才是女眷的院子,所以她这一大早从这儿离开还颇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她穿了件他的斗篷,拿斗篷裹在身上,风帽戴着,遮着头,倒没人能看见她还穿着昨日的衣服,头发也只是粗粗打理了一下。
地上早已白茫茫一片,雪能没脚踝,大雪还在纷飞,下人在扫雪,他扶着她在雪地里走,给她打着伞。
回自己院中,便马不停蹄洗漱,换衣服,梳妆,再去长辈那里请安拜年。
国公爷,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都走了一圈才回来,却见魏祁也从三老爷那里回来了,又坐在床边翻她的闲书。
她就很怕他看她的书,虽说之前那本是特殊,别的话本好很多,但毕竟是情情爱爱、才子佳人,总有那些情节,有几句什么“恨不得肉儿般团成片也,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花娇难禁蝶蜂狂,和叶连枝付与郎”的话,被他看到,不知怎么想。
于是她走过去,一把就将书夺了回来,嗔怪道:“老翻我的书做什么,又不是你看的。”
“我怎么就不能看?”
“要看你自己去买。”
魏祁笑了,没再坚持要拿书。
她问:“你怎么还在这里?不去拜年,写贺帖?”
初一开始,便开始走亲访友,关系好的亲自走一趟,关系一般的也得写个贺帖、备些礼让下人送过去,似魏祁这样,身在国公府,又在朝中为官,族人、亲戚、师友、同僚,不知道有多久地方要走动,很难闲下来。
魏祁却靠在床头,意兴阑珊:“正月这么长,这些明日做也来得及。”
这一副懒散样子,让她很不习惯。
她打了个哈欠,一边将身上披风解开,一边道:“我想睡一会儿,困得很。”
“你睡,睡了起来,下午揽月楼那边肯定有杂戏,我们再去看看?”他说。
宋胭知道他其实并不喜欢看戏,想了想:“今日这么大雪,下午不一定想出门呢,反正我要先睡一会儿。”
夜里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起来了,然后整个国公府,从东到西,从北到南遛了一圈,眼睛早已睁不开。
魏祁精神却比她好得多,还颇有一种神清气爽、春风满面的感觉,闻言,温声笑道:“那你先睡,我在旁边看书。”
宋胭摘了钗环在床上睡下,刚要闭眼,回头道:“你不许看我的书。”
魏祁意外:“我刚才看了,不就是普通的书生与尚书千金么,你这么紧张,难道后面还有其它内容?”
“没有……总之不许你看我的书!”宋胭说着从床上撑起身:“你把我的书拿给我。”
魏祁将她刚才夺回的书递过来,她将书放在了自己枕头底下,瞪他一眼,这才安下心闭眼睡去。
他看她这紧张模样,满脸笑意,无奈去拿了自己的书,坐在床头翻看起来。
宋胭睡了一上午,醒了,发现魏祁不知什么时候也在她身旁睡下了,旁边扔着本书,是什么《马氏南唐书》,似乎是讲史的,不是自己那本。
她给他盖好被子,悄悄起身,从床尾下去,再穿好衣服去到次间。
房中无人,只有碳火静静燃烧,桌上放着几本册子,她过去看了眼,是各府拜年贺春的名单,显然是管事妈妈拿过来的,秋月将它放在这里,一旁还有往年春节的礼单。
这些正是她不会的,她才嫁进来第一年,得条条核对去年送的什么贺礼,人家回的什么贺礼,中间有没有办什么喜事造成差额的,再判断循例该怎么赠礼,最后去问过二太太,看有无遗漏错误。
这也是很繁杂费时的事,她在桌边看起来,没一会儿秋月进来,给她送来饭菜,眉眼间看她都是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假装没看见,低头吃饭,秋月问:“这回是真好了吧?不会再吵了吧?”
宋胭带着假怒瞪她一眼,不回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