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聿没有再反驳郡主。
她是个清冷性子,仿佛对什么感情都很漠然。
——年幼时她是遭受过多大的挫伤啊,才如此冷漠。
赵捕头的武功着实了得,很快那二人就败下阵来,一旁的衙役早已等候收网,扑上前去擒住二人。
小石头一把扯下二人面巾,赫然是陈水天和周春。
“是你们?”县令吃惊。
程聿却很镇定,并不意外。
那“囚犯”扯下头罩,并不是陈金地,而是一个衙差。
陈水天冷笑:“我早料到了……”
林飞鱼说道:“早料到了可你们还是冒险来了……”
二人默然。
兴许……真的能救走陈金地呢?
程聿默了默说道:“走吧,陈金地在里面等你们。”
又见陈金地。
他没有了假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手脚已经上了镣铐。
他静静地等着,直到听见程聿的脚步声,他才抬起了头,说道:“大人还不定案,在等什么?”
程聿在他面前坐了下来,身后黑压压的人,都在等他开口。
狭窄的大牢中,气氛如黑云压顶,低沉得可怕。
程聿说道:“你不是唯一的凶手……”
“大人说笑了,我不是凶手怎么会认这个罪?”他笑着说完,却听见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
来人也没有想到会被衙役带到这种地方,看见陈金地之后,更是讶然。
“腿瘸”的陈水天、看后门的周春,甚至痴傻了的蒋涵,都来了。
陈金地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有人说话,只有蒋涵东张西望,满眼的好奇。
可当他看见挂在墙上的刑具时,顿时紧张起来。
周春抓住他的手,低声骗他:“不要怕,大人只是找我们问话,不是要伤害我们。”
闻言,蒋涵这才跟他们一起坐了下来。
陈金地闭目片刻,再次打开,又是轻松神色:“大人要问什么?”
程聿说道:“他们方才想要劫狱救你出去。”
“……”陈金地既恼怒又失望,瞪眼看向几人,“糊涂啊!”
几人没有说话,糊不糊涂他们心里很清楚。
程聿说道:“陈水天你才是真正杀死王爷的人,对吧?”
陈水天一愣,随口否认:“我不是。大人,我们救朋友心切,可这命案的大罪可不能扣在我们的头上。”
陈金地面色无异,说道:“我才是凶手。”
程聿摇头:“你们大可以说初二那晚你们在一起喝酒,如此就互相有人证了。可你们没有这么说,我想以陈水天直爽的性格是想不到这点的,只有一个可能,你一开始就不想这么做。”他看着陈金地说道,“你想揽下全部罪,自己去死,让他们活。”
此话惊得陈水天和周春齐齐看他。
陈金地瞪了他们一眼,一切话语不言而喻。
他矢口否认:“没有这种事。”
程聿说道:“事实上陈水天你的脚伤早就好了,只是不愿回到王府,所以一直装病。我想那天约王爷见面的人,不是陈金地你,而是他。”
“我脚没好。”陈水天使劲捶自己的“废”腿,似乎在极力证明他的腿伤,“我确实不愿意回王府,但是我腿一直没好。”
赵捕头说道:“方才你打架的时候可威武得很!”
“……”程聿此时提着他的刀,上面坑坑洼洼,他问道:“你的佩刀怎么那么多缺口?”
陈水天语塞,程聿代他答道:“人的骨头是很硬的,你的刀很久没用了,是在分尸时砍出了缺口,是么?”
“不是!”陈水天说道,“大人说这话要有证据,刀只是一不小心磕损了。”
“哈,大人越说越离谱。”周春说道,“换句话说,王爷怎么会赴他的约呢?”
“那他又怎会赴陈金地的约?他向来是看不起你们的。”程聿说道,“他大概是用了另外一个人的名义约王爷离府,见面的地方并不是半山,而是——陈水天的家里。”
周春说道:“大人在说什么小的听不明白。”
“周三娘。”程聿说道,“你的妹妹,陈水天的妻子。”
第20章 真凶(二)
几人的瞳孔明显地一瞬紧缩。
程聿说道:“据说周三娘生得娇俏,而王爷正是个好色之徒。他平日就有染指府里的丫鬟妇人,令人痛恨。
怕是他早对周三娘有歹意,恰逢陈水天要替她赎卖身契,他便答应了他。
王爷就是那样的人,喜以人的悲痛为乐。成亲当晚,有人听见房里有叫声,当日在场的人说,是王爷侵犯了新娘子。”
“……”陈水天脸色阴沉下来。
没有人说话,死一样沉寂。
“那晚过后,没有人再见过周三娘,恐怕已经寻了短见。”
陈水天蓦地说道:“她只是离开了,大人怎么能断定她是死了?”
“成亲那日是去年的二月初二,王爷死的时候也是二月初二,半山上发现的这根绳子,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它的用途。直到我看到送葬的人,又想到去年的初二……”
程聿将那绳子推到桌前,“周三娘死后一年,陈水天你都没有忘记,为她守丧。四尺一寸长,是合适系在腰间的长度,用来系孝服,刚刚好。”
陈金地的眼神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冷静了,他更多的是疑惑。
他不明白,程聿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程聿问道,“你把菜带给痴傻的蒋涵吃了,对不对?”
陈金地忽然说道:“他是无辜的,他只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程聿没有质疑他的说法,继续说道:“你给了他鸡肉和春饼,又将包裹王爷尸体的油纸烧了。所以蒋涵说他看见了火凤凰,像好吃的饼,可是又有臭味。”
单凭蒋涵的这些说辞,就足以证明他跟案件无关。
蒋涵点头说道:“饼真的很好吃,鸡骨头也很好吐呢。”
几人看看他,已是一阵沉默。
程聿说道:“我想王爷并不知道周三娘已死,陈水天你利用周三娘的名义,让陈金地将信抛入王爷房中,约他相见。
王爷欣然赴约,甚至狂妄地去了陈水天的家中。结果被埋伏的陈水天杀死,随后你们打扫干净那处角落,将其搬到半山,用侍卫的佩刀将其分尸。
待血流尽,你用油纸将尸体裹住,趁着夜色带进王府。而给你开门放行的,就是周春。”
“你们合力将尸体运回房中,伪造现场,随后吃了饭菜离开,并将饭菜带给蒋涵。”
“这就是为何陈水天家中不见侍卫佩刀,而王爷又不动声色赴约的缘故。”
“所以陈水天是主谋,你与周春,是帮凶。”
陈金地张了张嘴,想说这些都是他做的。
可是程聿似乎当时就在身边,看着他们作案,杀人分尸运尸,他好像都亲眼看见了。
他最后说道:“王爷该死。”
“你们不该动私刑。”
陈水天怒骂道:“我们若不动手,他只会残害更多人。”
县令骂道:“胡言乱语。”
陈金地盯着县令,质问道:“律法只是来约束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人的,不是吗?狗官,你敢抓王爷吗!你要是敢,就不会把当初报案的我们赶走,就不会让三娘枉死,王爷早该见阎王去了!”
“律法是约束所有人的,包括王爷,它并没有任何问题。”程聿说道,“只是行使律法的人,出了问题。如若是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几人怔然。
陡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林飞鱼一直没有说话,她看着沉默的几人,忽然很想问他们一个问题。
“你们会后悔吗?”
几人缓缓抬头看着她,没有作答。
林飞鱼明白了。
后悔。
但又不十分后悔。
被束缚在王府的他们,已经没有了后路,可是王爷不值得他们赔上几条命。
林飞鱼暗暗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说,她心里也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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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金地几人很快就被捕押进大牢,准备结案送京。
罪证确凿,又有他们几人的亲口供词,复审不过是个流程,他们已是必死无疑了。
天音郡主浅浅跟程聿道了谢,说道:“知道我父亲的所作所为后,我倒是有些可怜他们。只是那是我的父亲,所以我无法为他们求情半分,只能眼睁睁看他们去死了。”
这话说出来让程聿觉得有点可怕。
可怕的是她面对凶手如此淡漠,可怕的是她对凶手的死也如此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