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发现她口袋里没钱了,别说留,怕是要赶她走。
林飞鱼一甩母亲的手,直接往家里走去。
原本还想看更大的热闹的村民没想到她屈服了,顿觉无趣,一会见林家风平浪静,便也散开了。
林父林母跟她进了院子里,便问道:“你钱呢,秀秀,让爹娘给你保管吧。”
林飞鱼冷眼扫过:“我早说了我没钱。”
“你不是回家送钱的?那你回来干嘛哟?”
“来好吃懒做啊。”林飞鱼又说道,“这是我们衙里的师爷、捕快、画师,都是县衙的人,你们可不能怠慢了官爷。”
“……”林母好生嫌恶地看看他们,“不给钱还想白吃白喝啊……”
十四嬉笑道:“这可是你要强留我们的,我们本来是要去吃山珍海味的呢。”
程聿好一顿思索……山珍海味之流……莫不是山里的野鸡水里的螃蟹。
他哑然失笑,说道:“那就劳烦两位替我们收拾出四间干净的房屋来了,若没有,两间也行。”
十四抱拳:“劳烦劳烦。”
小石头也晃了晃刀:“劳烦劳烦。”
说着程聿就带着他们大摇大摆地进了里面,一副要把这个家吃干抹净的老爷模样。
林家三人目瞪口呆,看着斯文,怎么却是一群斯文败类呢!
林飞鱼是有私心的,一来为了恶心他们,二来为了离宋寡妇近些。
在家里林家爹娘不必演戏,她反而舒服些。
冷眼也没少受,早习惯了,就是听不得他们做戏的丑陋模样。
十四和小石头在旁边嘀嘀咕咕了一会,小石头便走到满脸嫌恶的林家爹娘跟前,说道:“这里没肉没菜的,你们赶紧去买,我们还等着吃晚饭呢。”
林母睁大了眼说道:“我们哪有钱。”
小石头哼了一声,拍拍刀柄:“那看来你们是有命多?”
“你、你……”林母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眼见他的刀要拔出来,心中苦不堪言,也不知道女儿怎么就结交了这一群强盗。
两人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拿钱出门买肉去了。
林飞鱼敲了敲在坏笑的十四脑袋,说道:“小石头憨厚,是你使唤他这么做的。”
十四摸摸头笑道:“飞鱼姐姐你又忘了,恶人还需恶人磨呀。”
“磨也磨不掉他们的本性。”林飞鱼说道,“等荤菜做好了,我去一趟隔壁送给宋婶婶,希望她能想明白,告诉我一些事。”
“你要问宋寡妇什么?”林望天突然从屋里探出个头来,倚在门上说道,“是不是要问宋临安的事?”
程聿皱眉:“你怎么知道?”
林望天嬉笑:“宋寡妇有什么事好问的,我姐打小就跟宋临安玩的好,那指定是问他的事。不过姐,他都死了好几年了,有啥好问的?”
林飞鱼说道:“你别管这么多。”
说完见他吊儿郎当一身邋遢的模样就说道,“我见了你就烦。”
“……”林望天呆了好一会才说道,“哟,姐,你腰杆子如今很硬很直啊。”
林飞鱼不愿理他,从她记事以来,也是从他记事以来,他就是爹娘的帮凶,每日都抢她碗里的菜,不高兴了打她骂她还喜欢告黑状。
她对这个弟弟也没几分好感。
“得,你讨厌我我知道,我也不指望你喜欢我这个弟弟,不过啊……我还是想跟你要点钱,嘻。”
十四直接说道:“你凭什么觉得飞鱼姐姐会给?凭你脸皮厚,凭你不要脸吗?”
“哇!你这小姑娘说话嘴真毒。”林望天气得不理她,对林飞鱼说道,“我知道一件事,姐你肯定感兴趣。”
“我不听。”
“听啊!是宋临安的事!”林望天说道,“十年前,他死的前一天,见了几个外人,第二天他就死了!”
林飞鱼一愣:“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林望天伸手,“先给钱,嘻——”
第78章 十年树林
林望天就差没吹起口哨了,悠悠闲闲地伸手等着他们给钱。
程聿说道:“即便你真的能说出点什么,可我们如何信你说的话?”
林望天说道:“我没必要骗你们啊,我这人心眼不坏,有钱就行。”
十四追问道:“那你也可以编造谎言来骗钱呀。”
“你们这些人怎么就不信我呢!”林望天都急了,他看出来了,他们就是冲着宋临安来的,愿意花钱的主!
他说道,“我骗你们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见他们还犹豫,又急匆匆加了一句,“肠穿肚烂!”
他还要继续说,程聿抬手:“你先别发毒誓了,不如这样,你先说你知道的,我们再酌情拿钱。”
“呵!”林望天冷笑,“我像那种先交货再给钱的蠢货吗?”
程聿叹道:“那你就把秘密烂在肚子里吧。”
林飞鱼三人也齐齐说道:“反正我们也不乐意听。”
见他们真不想听,林望天服软了:“就知道欺负人啊!官府的人了不起!”
他说道,“那如果我说完了你们觉得有用,得给我五两银子。”
程聿听罢就拿出五两白银放在桌上:“若我们觉得有用,你只管拿走。”
林望天眼都亮了,只恨刚才没说多一些:“我想多加……”
程聿说道:“爱说不说。”
“我说就是了。”林望天嘟囔两句,说道,“倒也不复杂,就是宋临安死的前一天,我正好半夜回家,碰见村子外头小树林那有人说话,我寻思着是不是有贼呢,就赶紧躲起来了。”
程聿问道:“半夜回家?当年你不过才是个十岁孩童吧?”
“爹娘让我去放牛,牛不见了,我躲外头不敢回家。”林望天看向林飞鱼,“姐,这事你应该有印象。”
林飞鱼几乎没有去回想十年前的那件事就说道:“是,我记得。”
程聿略意外:“记得如此清楚?”
林飞鱼说道:“因为晚归的是他,挨了一顿打的是我,连头发都快揪秃了。加上第二天宋临安就去世……我是拖着两条痛腿去见他的,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程聿没有疑问了。
林望天继续说道:“我趴草丛那一听,是宋临安的声音。还有几个大人,看不清,但都牛高马大的,腰上还配着刀,个个都威风凛凛。”
林飞鱼追问道:“他们说什么了?”
林望天说道:“这我记不得了……十年前的事了!我能记得有这一回事就不错了!”
他盯着桌上的银两就要过去拿。
程聿一手压住,说道:“你再想想,哪怕是一句话,几个词。”
“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这脑子看起来有那么好使?”
十四插话说道:“对啊,看起来挺好使的。”
“你这……”林望天被小姑娘一夸,有点飘然。
他这才静下心好好想,想得眉头直皱,好一会才说道,“呵,该死。”
小石头“唰”地拔出半寸刀:“你说什么?”
林望天急忙摆手:“是那个男人说的!不是我说的!”
程聿问道:“哪个男人?”
“那天有六个大男人,为首的那个人说的。他好像是几个人的头子,说话威严洪亮,他说话的时候旁人都没吭声。”林望天说道,“被骗了——他还说了这话。”
“还有呢?”
“该死,都该死。”林望天又说道,“对,宋临安问他,“那我呢”?”
林飞鱼的心悬了起来,问道:“那人怎么说?”
“他没说该死,还摸他的脑袋,说你活着吧。”林望天苦着脸说道,“别的我真不记得了,应该说了很多,但我年纪小,又慌,躲山上饿了一天,脑子都是晕的。”
林飞鱼看着他没出息的样,说道:“最后呢?”
“我不知道。”林望天眨眨眼,“我睡着了。”
“什么?”
林望天说道:“我睡着了啊!跑一天,又累又饿又困,他们还叽叽咕咕说个没完,我就趴那睡着了。等我醒过来,人早就走光了。然后我就回到家,在门口看见呜呜哭的你。”
林飞鱼想起来了,那时她挨了揍,被逼着坐在家门口等弟弟回家。
见了他后她开心极了,拉扯着让他进来。
等天明时,宋寡妇急促敲门,拜托她去找村里的赤脚郎中。
她都忘了自己有没有把人带来,只记得大人说宋临安不行了,她就挤进去见他。
那时宋临安的脸都是雪白的,唇色全无,整个人都跟一张白纸一样。
他虚弱地躺在那,胸口轻微地起伏着,快无生气。
可像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竟微微睁开眼睛,偏头看向她。
随后一笑。
那惨白的笑她至今都仍记得。
林飞鱼收回记忆的长线,可那种痛苦已经顺着线爬了过来,占据了她的心口。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些人你是一点都没看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