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出什么事了?”
村长急得话堵在嗓子眼里,缓了缓才说道:“你爹娘死了!”
林飞鱼浑身一震,猛地瞪大眼:“什么?”
程聿立刻问道:“人在哪里?怎么回事?”
村长憋红了脸着急说道:“河、河里,溺死的!”
林飞鱼眼前一阵晕眩,要不是程聿扶住了她,她几乎要瘫软下去。
她难以置信地摇头:“昨晚还好好的……”
“唉节哀!”
“怎么会……”林飞鱼怔然,可是一滴眼泪都出不来。
父母的所作所为她好像确实没什么可难过的,反而是一种解脱……吧?
可为什么她会有种说不出的闷感,像是有一口气,死死地堵住了胸腔,让她快窒息了。
她跟父母的恩怨,就以这种方式“和解”了?
林飞鱼合上双目,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中。
稍稍缓了缓,两人就随村长往那条河去。
一路上都是已经听见消息的村民,通通都是朝一个方向去的。
有的见了林飞鱼还安慰她,但见她好像并没有多悲伤的神色,只是发懵不语,一时不知她到底难不难过,就把安慰人的话咽下去了。
全村的人都知道她跟父母感情交恶。
昨日回来还闹得那么难看,能伤心到什么地步?
不过……
人群中,已有人投以异样的眼光。
——她刚回来林家爹娘就双双遇难?
——这未免太巧合了吧。
林飞鱼在村人的带领下终于到了那条河。
这是一条在村口附近流淌的河流,再往前是一座平桥。
河水湍急,按理人应该被水流冲走,但因有几块大石伫立,那两具尸体就挂在石头之间。
如今尸身已经被村人打捞上来,冰冷地躺在同样冰冷的河岸沙石上。
林飞鱼想过一万种与他们和解的可能,但从未想过会以他们的死来结束。
她怔然地看着,村人已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那条路的尽头,躺着她曾经那样渴望、痛恨的至亲。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地朝他们走去。
许是在水里泡了半宿,他们的身体已经发胀发白,看着异常凄惨。
她蹲下身看着他们,村民都已经做好了看她哭,可谁想她先是扒拉他们的头发,随后是眼睛、鼻子、嘴巴,连耳廓都看了,又看脖子……
这时终于有人说道:“秀秀你在做什么?”
“验尸。”林飞鱼拿起他们的手时,村人再也忍不住了。
“这是你爹娘!”村人生气说道,“你这是什么反应!”
林飞鱼低眉,她知道她的反应应该是大哭大喊像个疯子一样,可她好像没有办法哭。
她甚至掉不下来一颗眼泪。
她低头继续看他们的尸体,就要解开衣裳时,终于有村民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呵斥道:“林秀秀,这是你的爹娘!你在做什么!”
“不孝啊。”
“他们再怎么对你,也是生你养你的人,你怎么忍心这么做?”
“就算是陌生人也该敬畏死者吧?”
程聿捉住那人的手腕,说道:“她是林家女儿,也是衙门仵作,如今她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他们的死因。只有尽快找到凶手,才能抚慰死者的在天之灵。”
“可她竟然不哭!”
“冷血!”
“难怪林叔他们说自己养了个白眼狼。”
村民只能接受一个哭得昏厥的女儿,而不能接受一个坦然面对父母死亡的白眼狼。
即使他们知道林家对林秀秀做过什么。
也知道林家如何苛待这个女儿。
更知道他们为了钱把女儿许配给糟老头。
可是——死者为大啊。
他们恶言相向,尽情地指责她的不孝,她的狠心,她的薄情寡义。
程聿听得实在难听,可单拳难敌四手,不便起冲突,便把林飞鱼带走了。
林飞鱼不愿走:“溺水的尸体打捞上来后,由冷到热,很快就会腐败,即便不腐败,身上的尸斑、伤口也是每时每刻都不同的,我需要尽快验尸。”
程聿低声说道:“你如今若是犯了众怒被他们捉起来,就接触不了他们了。家里还有你弟弟,最后他们还是会把人送到你家里的。你在这里不能验尸,在家里有谁能管?”
“……”思量之下,林飞鱼也点点头,和程聿回了家里。
果然,很快村民就将人送到了家里。
但林望天并不在,村民还是把尸体抬了进来,派人去村口守着,等他回来。
程聿想去河岸看看,却发现门口守了人,见他便说道:“事情没查清之前,谁都不许出去!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程聿皱眉说道:“查?你们要如何查?尸体本就是在河流发现,那里河水湍急,每过一刻线索都有可能被冲刷走。”
“呵,找借口要逃了是不是?”村民抓紧手里的铁叉,蛮横说道,“回去!否则我就喊人了。”
程聿只好退了回去,将门关上。
林飞鱼看着停放在院子里的两具尸体,说心里没有任何触动是不可能的,只是也并没有悲伤到无法验尸。
仵作的职责也在让她快些过去,查明真相。
她朝他们叩拜三声,就解开他们的衣裳验尸。
从头顶看至胸口,她都没有吭声。程聿想提醒她喝报,可话又停住了。
林飞鱼检查得很细致,直到结束,她都以为自己全程有在喝报给程聿听。
可抬头见程聿微拧的神色,回想一下好像自己根本没开口。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被双亲的离世扰乱了心绪。
程聿说道:“先缓缓吧。”
林飞鱼摇摇头,说道:“他们确实是溺水而亡。可是……他们的头上、肩膀、胸口,甚至胳膊都有被踩踏的淤青。”
程聿一顿:“淤青?”
“嗯……”
“难道……”程聿问道,“他们是被人推进河里,奋力挣扎上岸时,又被人阻止了?”
林飞鱼点点头:“验尸的结果是这么告诉我的,若是自己溺水挣扎,那伤痕大多集中在手上,指甲也应留有沙石苔藓……哪怕是在水里磕碰了石头,也不会是这种轻微浅表的淤青,应该是更重的。”
“谁杀了他们……”程聿看向林飞鱼,“飞鱼,如今你的嫌疑最大,只怕你再留在这里会有危险,你先离开村里,我让给小石头送你走。”
“我不走,我走了嫌疑就更大了。”
“宁可被人怀疑,也不能留在这危险之地。”
“他们不会愤怒到杀了我的。”林飞鱼坦然道,“师爷不懂我们这些贫苦人家的心思……即便他们再气愤,再怎么笃定我就是凶手,也绝不会赔上自己的命来主持“公道”。他们只会动动嘴皮子唾骂我,余下的事,都会交给官府。”
程聿似乎也明白了这人性之说,没有再劝。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哀嚎,两人齐齐看去,就见林望天瘫软在门口,凄厉高呼:“爹!娘——”
第81章 名字
林望天嚎啕大哭到嗓子嘶哑,又转凄凉哭泣,哭得一抽一噎的,连邻人都跑来围看安慰。
林飞鱼坐在门槛上看他哭,越听越是嫌恶。
若真的如此感恩亲恩,也不该如今还游手好闲每日烂赌,连家都不回。
她看他口袋扁平,一身酒气,想必昨晚又去赌了,才一夜不归。
等他终于哭够了,邻人散去,家门一关,林望天立刻扑了过来在她身边跪地哭道:
“姐,爹娘怎么就突然走了呢?以后再也没有人做好饭菜等我,给我钱用了。”
林飞鱼:“……”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没拿棍子揍他。
林望天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
连十四都听不下去了,“喂”了他一声:“这里没别人了。”
别做戏了快醒醒吧!
林望天的哭声果然骤停,看看空荡荡的院子,说道:“姐,爹娘留了多少钱?你可不能都放自己兜里啊,家里的钱都是我的!”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林飞鱼愤然道,“给我滚进去!来人了你出来哭,没人了你一步不许出来!”
林望天讶然:“爹娘刚走你就凶我了是吧?把钱给我!”
“家里的东西我一寸都没挪,你要找钱自己去找。”
林望天还要耍赖,程聿说道:“你进去找,别在这里耍横,我们这里四个人,你不会蠢到要一打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