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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燃被打了三十板子,又被薛远亲手打断了腿,府里的郎中忙了大半夜,又是止血又是上药,全府上下都不得安宁,余氏则守在长子的床前,眼泪都要流干了。
分明深秋的风带着阵阵透骨的凉意,薛雁却觉得府里闷闷的,因为父亲突打断了长兄的腿,府里的气氛也觉得压抑非常。
薛雁总有预感府里会出事,在前往寿安堂的途中,见姐姐薛凝也被祖母一道请来,见薛凝面带病容,看上去的确病的不轻,便关切问道:“姐姐的身体可好些了吗?”
薛凝却态度冷冷的,只是看了薛雁一眼,“妹妹春风得意,又怎会真的关心我好不好?”
就连她心心念念的二表哥也喜欢薛雁,听慧儿说宁王也对她宠爱有加,可自己呢?二表哥喜欢上了她的亲妹妹,就连对她冷漠夫君也只喜欢妹妹。
不知从何时起,府里所有人都对妹妹赞赏有加,而原本喜欢她的人全都偏向薛雁,原本属于她的一切也被妹妹轻易得到。
“姐姐误会了,我和宁王殿下其实并未圆房……”
薛凝却打断了薛雁的话,“我不想知道你和他之间的事,他只是因为我薛家嫡长女的身份娶我,而我也根本就不想嫁给他。”
不等薛雁解释,薛凝便头也不回的先走了。
一进寿安堂,薛老夫人便道:“你们都跪下。”
薛雁见祖母动怒,心想祖母恐怕已经知道了她和姐姐换亲的事,反观姐姐倒像是知道自己被拆穿,神色冷漠,一脸淡然地跪在祖母面前。
薛雁不敢违逆祖母,和姐姐并排跪在一处。
薛老夫人一掌拍在桌案上,“你们好大的胆子,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你们可有为薛家考虑半分!”
薛凝却道:“都是我做的,但我不后悔。”
“你……”薛老夫人扬起手掌,正要一巴掌打在薛凝的脸侧,却被薛雁拉住,低声求祖母,“祖母,换亲之事,孙女也有份。我和姐姐应当一起受罚!”
薛老夫人叹了一口气,看向薛凝,“圣上赐婚,你心中有气,不愿意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但这世间之事,也并未事事都能如你心愿。”
她对薛老夫人嗑了一个头,道:“我做错了事,甘愿受罚,任祖母处置!”
薛老夫人却叹了一口气,手掌终是没忍心落下。
“你们姐妹换亲之事,暂且不论,但今日叫你们姐妹前来,是关薛府存亡的大事。”
薛凝惊讶道:“家出事了?”
薛雁心想果真出了大事,还真让她猜中了。
薛老夫人道:“宫里出事了,圣上已经下旨将贵妃娘娘打入冷宫,八皇子幽禁宫中,薛府仰仗的是贵妃,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薛府怕是也保不住了。今日你们父亲下狠手打了薛燃,便是想保他性命,你们的父亲虽贵为宰相,但在朝中树敌众多,若是你们的父亲倒了,首当其冲的便是你们的长兄!”
昨夜薛燃提出要去参军,原本一家人都因为他变得上进而高兴,可没想到贵妃和八皇子出事,薛家难保,若是薛燃出头冒尖,但便是必死无疑。只有先折他羽翼,或可保全了他。
“你们都过来。”
薛老夫人将两个孙女揽入怀中,“你们也别怕,你们的父亲会上书圣上,一人揽下所有,求圣上不牵连子孙。”
“凝儿是宁王妃,圣上会看在宁王的面上对她网开一面。”薛老夫人叹道:“至于雁儿,你和谢家二郎有婚约在身,我会和二郎的母亲商议,让你们尽快完婚,倘若圣上不肯放过薛家,但薛家之罪,不会牵连出嫁女,这便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第40章
薛凝听说薛雁要和谢玉卿完婚,她眉尖轻轻一蹙,心里一阵钝痛袭来,她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要发生了,虽她心中不虞,但表面并未显露声色。
她跪在地上,对薛老夫人磕了一个响头,“祖母,孙女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孙女愿与薛家共存亡,绝不会苟且偷生,这便回到宁王府自请下堂便是。”
薛凝少有决断之时,见她态度如此坚决,薛老夫人也颇感诧异,毕竟薛凝性子一向柔弱,遇事只知哭哭啼啼,今日似与往常有所不同。
关于谢府之事,她也派人打听过,薛凝非要和薛雁换亲,只为去谢府照顾谢玉卿,此事的确荒唐。但经此一遭,并未对薛凝全无好处,谢府接连出事,谢玉卿要收拾烂摊子,哪有心思再和她花前月下,谈情说爱,也好教她明白成婚不只有两个人的浓情蜜意,更多的是理不完的琐事,和后宅的风波,谢府更是如此。
谢府更需要的是薛雁这样的当家主母,懂的管家理账,约束下人,才能在混乱中求存。谢府遭此巨变,谢玉卿的心态也有所转变,自然也懂得权衡利弊,心中明白到底该选择何人当妻子。
相比单纯柔弱的薛凝,聪慧善谋算的薛雁才是谢府女主人的最佳人选。
换亲也算是对薛凝的一种历练,薛凝从小过的顺风顺水,此次在谢府碰壁,不再执着于谢玉卿,彻底放下过往,将来也能在王府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胡闹!圣旨赐婚,在这个节骨眼上,你竟要去宁王和离?还嫌薛家的麻烦不够大吗?”
可薛凝执迷不悟,还放不下谢玉卿,这哪里是想和薛家共进退,分明是不想去宁王府。
但薛老夫人是真心疼爱孙女,无论是薛雁还是薛凝,都希望她们能平平安安,能够独善其身,于是,她又苦口婆心劝道:“若薛家真到了无力自保的那一天,以你宁王妃的身份也能照拂你的几个兄弟姊妹。”
薛凝抿了抿唇,若她再不愿回宁王府,倒显得自己自私自利,不顾家人。
见祖母神色凝重,薛雁便知这一次薛家只怕真的难逃一劫。不过眼下还需了解到底宫里发生了什么,或许有什么可应对化解的办法。
薛雁问道:“不知贵妃娘娘因何打入冷宫,宫里的形势又到底如何了?”
薛老夫人将薛雁姐妹都扶起身来,独自内堂点了三柱香,对着桌案上供奉的佛像跪拜祈福,“求菩萨保佑薛家的子孙,助他们顺利逃过这一劫,就让老婆子独自承担一切,只求菩萨保佑薛家的子孙平平安安。”
薛雁和薛凝也跪在佛像面前,为家人祈福,等薛老夫人拜完,她们将老夫人搀扶起身,薛老夫人握着扶手坐下,叹道:“娘娘当初进宫时,我便劝她一定要谨小慎微,宫里凶险,绝不可行差踏错一步,一朝不慎,那便是万劫不复,祸连家族。可皇太子一死,她的野心再也藏不住了,为了让八皇子当太子,她处心积虑,步步算计,可终究是害人害已。”
薛老夫人擦去眼角的泪痕,唯一的女儿进宫已经二十多年,宫门之隔,身份和尊卑之别,母女情亲都抛到一边,薛贵妃入宫这么多年,连见面都难。
入了皇家便再无亲情。入了宫,便是争斗不休,争与不争都是万劫不复。
这二十多年来,她无有一日不担心,无一日不盼着她和八皇子能平安。
“贵妃娘娘得势之时,自然人人都来巴结奉承,就连薛家也跟着沾光,你们的父亲高居右相,看似权势滔天,实则是脚悬于刀尖上,前朝连着后宫,有薛贵妃在,薛家自然能荣华富贵,你们的父亲也能平步青云。你们的父亲和贵妃彼此依存,有你的父亲在朝中支撑,贵妃在后宫便能安然无恙,两者缺一不可,相互依存。可若一到涉及国储,那便是生死之争,贵妃想要八皇子当太子,薛家即便什么也不做,便也被划为八皇子一党。可朝中除了八皇子党之外,还有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等等。”
薛雁道:“所以涉及储位之争,争也得争,不争也得争,争还有赢的机会,不争便是输,便是死,是吗?”
薛老夫人点了点头,“雁儿果然聪慧,一点就透。”
毫无疑问,薛贵妃在这场储位之争中彻底输了,然而薛贵妃一倒,皇子党也会将薛远从相位上拉下来。
薛老夫人道:“八皇子坠马之后,伤口一直不见好转,反而流脓溃烂,乃至整条腿奇痒无比,贵妃急得不得了,便让宫女去请太医。可贵妃被禁足,宫里见贵妃出事,宫中之人见风使舵,加之平日她树敌太多,都想在这个时候拉她下水,那夜宫中本来有十位太医当值,但全都被叫走了。贵妃禁足在景和宫中出不去,便只能哭喊着叫皇上、叫太医,她喊了整整一夜,伤了嗓子,却没有一个人来帮她。”
她想起女儿在宫里孤单无依,不禁老泪纵横,声音也逐渐哽咽。
薛雁上前替祖母轻轻拍背,想要安抚这个为薛家操心了一辈子,半截身体入土之时,却还要遭受如此打击的七旬老人。
薛雁轻轻拥着祖母,听她静静说道:“她终于等到天亮了,头发也急白了。是平日里不怎么和她来往的柔妃为八皇子请来了太医医治。可终究因为耽搁了太久,八皇子右腿伤口溃烂得太厉害,人高烧不退,太医救治了整整三天三夜才终于捡回了一条命,如今人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但腿却永远留下残疾。而贵妃娘娘哭哑了嗓子,再也不能唱出动听的歌谣。”
薛老夫人记得女儿从小最喜欢唱歌,那优美的嗓音如同黄鹂一般,嗓音便是女儿的骄傲,圣上最喜欢听她唱歌,可经此一事,再也无法恢复,嗓音沙哑,永远都不能唱歌了。
而八皇子落下残疾,再无缘储君之位。
直到此刻,薛贵妃才明白八皇子坠马只是个开始,是有人酝酿着一场阴谋。
有人在八皇子的伤药中动了手脚,才导致他的伤口溃烂,那夜后宫的嫔妃们落井下石,叫走了所有的太医,八皇子来不及医治,落下终身残疾。
薛雁心想发生了这种事,薛贵妃又如何甘心八皇子被害,势必会狠狠报复。
甚至她这些年为助八皇子上位,也在暗中做了不少的事。那皇太子一案到底是不是贵妃所为?
她不忍见祖母伤心痛苦,终是没忍心问出口。
而这些年父亲为了帮助贵妃和八皇子,在朝中树敌不少,如今薛贵妃出事,父亲又怎能独善其身。父亲在朝中的那些政敌都不会放过他。
薛雁问道:“这宫中之人,未必人人手上干净,那真正让皇上决心废黜贵妃的封号,将她幽禁冷宫的到底是什么事?”
若是些许小事,必不会惹得皇帝震怒,还将薛贵妃打入冷宫,将八皇子终身幽禁。
薛老夫人沉默了半响,才道:“赵婕妤首告娘娘谋害先皇太子,而当初宁王回京,贵妃便安排了一场刺杀,赵婕妤抓到了受贵妃指使杀人后私逃出宫的小太监。赵婕妤拿到了小太监的供词,从他身上搜出了七日毒。而昨夜肃王也中了毒,他所中之毒又是七日毒,只不过肃王被发现及时,及时请来太医救治,因此逃过了一劫。”
薛雁问道:“那祖母相信是贵妃娘娘所为吗?”
薛老夫人摇了摇头,“我虽不信,但娘娘入宫多年,早已不再是当初不谙世事的薛家小姐了,人心易变,人也是会变的。”
“不过你们的父亲会想尽一切办法保全你们。”
薛雁脸色却越来越凝重,贵妃出事,父亲只怕也不能独善其身。倘若薛家一倒,父亲的那些对头,会放过薛家人吗?
薛雁总觉得还会出大事。
她正心中忐忑,突然薛府的管家来报,陈妈妈得知消息后,匆匆前来,对薛老夫人道:“老夫人,不好了,三公子出事了。”
没想到事情来得那样快。
薛雁急切问道:“三哥哥到底怎么了?”
薛老夫人也紧张得双手发颤,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陈妈妈道:“听说三个个时辰前,三公子在兰桂坊喝醉了,便……便宿在花魁金宝儿的房中,可一个时辰前有人在鎏金河发现了金宝儿的尸体。”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此刻天已经渐渐亮了。
到了夜晚,鎏金河上飘荡着无数招揽客人的画舫,兰桂坊的妓子便都出来接客了,利用才艺招揽客人前来捧场,寻欢作乐,一直到次日天亮。
有名歌姬正坐在船头抚琴歌唱,画舫上的客人同歌姬舞姬寻欢作乐,突然船上有名歌姬见到水面漂浮着一物,便让人将船靠近些,定睛看去,竟发现河面上飘着一具女子的尸体。
画舫上的歌姬舞姬吓得大声尖叫,纷纷嚷着要上岸,而因为发生了人命案,惊动了京兆府,京兆府尹派人将尸体打捞了上来,发现那具女尸正是将珠花彩头抛给了薛况,今夜要与薛况同度良宵的金宝儿。
经仵作查验尸体后发现金宝儿浑身都是伤,是被人侵犯,闷死后,抛尸鎏金河。
可金宝儿生前只和薛况在一处,京兆府便带人去兰桂坊二楼的雅间拿嫌犯薛况。
薛况醉酒后正在酣睡,突然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吵醒,听到门外有人在议论丞相的三公子杀人,又有官差前来拿人。
他便惊得从床上坐起来,见自己不着寸缕,顿时慌了,他只记得自己和同僚喝醉了酒,便睡了过去,哪知道自己醒来却成了杀人犯,而地上分明还丢了一地他和金宝儿的衣裳。
他来不及多想,又不想被人抓住,便赶紧卷了衣裳,跳窗逃走。
想着先回薛家找二妹妹薛雁想办法。
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知和几个同僚行酒令,还记得自己昨夜手气不好,还总是输,接连几杯酒下肚,便醉得不醒人事。
但实在记不起自己为何会睡在金宝儿的房中,也记不起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正打算向往常一样,翻墙入府,求妹妹帮他出主意。
哪知刚到薛府门外,便见到有人带兵前来,还围了院子,那领头之人倒不是京兆府的戚大人,而是刑部尚书赵谦。
赵谦正手捧圣旨。
只见赵谦让人砸开薛府的大门,气势汹汹闯了进去。
薛况不知该如何是好,更害怕自己此举牵连家人,他便翻墙跳进了一处小院中,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暗中观察着薛府的一举一动。
此刻突然狂风大作,劲风吹得廊檐的灯笼不停的晃动,只听轰隆隆几声雷响,黑沉压抑的天色将要暴雨倾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薛管家连滚带爬去寿安堂回禀。
“老夫人,不好了,刑部尚书大人赵派人来宣旨,还带兵包围了丞相府。”
来得可真快啊!
薛老夫人听闻身子凉了半截,直接跌坐在椅子上。真是风雨欲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