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霍钰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揽握在怀,一手扣住她的侧腰,助她保持平稳,薛雁方才险些撞在刀上,惊魂未定,眼见着自己快要撞进他的怀里,但不满他竟将手握在她的腰上,“公子此举实在轻浮无礼之极!”
正欲推开霍钰,薛雁回头便看到被刺穿在剑上已经断气的凶犯。
原来方才霍钰单手抱她避开长剑,同时将手中的剑刺向那名挟持她的凶犯,凶犯腹部被长剑贯穿,鲜血流了一地,当场毙命。
薛雁只顾推开霍钰,不料与串在剑上的凶犯迎面撞上,对上那双惊恐骇人的眼睛,吓得大声尖叫,竟主动贴靠在霍钰的胸膛。
霍钰摊开手,无奈笑道:“这次我可什么都没做,是娘子主动投怀送抱的。在下想躲也来不及了。”
薛雁面色涨红,见他举止轻浮孟浪,言语半分也不让,不禁心中反感:“不要唤我娘子,我同你并不相熟。”
“哦?那方才不知是谁说我为了旁人抛弃了你,将我说成了负心薄幸的混账。霍某记得某些人方才还亲热唤夫君,如今却说同我不熟了?”霍钰轻轻抚平衣袍上的褶皱,看向怀中惊慌未定的女子。
“没想到薛娘子竟还有两幅面孔?”
薛雁方才太害怕,情急之下竟死死抓住他的衣襟不放,此刻察觉自己的失态,不禁面色窘迫,赶紧松开手。
霍钰挑了挑眉,“难不成薛大小姐方才竟然当众说谎?”
薛雁的脸红透了,又羞又臊,但好歹方才是他救了自己性命,虽说被形势所迫,但确是自己利用他在先。
于是,她福身对霍钰行礼,语气恭敬又诚恳,“多谢霍老板出手相救,否则小女子早已死在那凶犯乱刀下,小女子对霍老板感恩戴德,无以为报。千言万语不足以表达对您的感激之情。”
霍钰见她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蟹,心想她倒是能屈能伸,没有半分娇气造作。
但方才他的一番试探,觉得此女子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单纯无害,实则满腹的诡计。
更可况她早就知晓了他的身份,却装作不知,这必定有所图谋。更何况那南珠首饰也与她有关,先皇太子之死恐与薛家脱不了干系。
霍钰冷笑道:“道谢的话谁都会说,薛大小姐不会是想就这样算了吧!”
薛雁深吸一口气,忍住不发作,“那你还要如何?”
霍钰一字一句缓缓道:“毕竟薛大小姐方才那番言论,有损霍某清誉。难道不该想着弥补澄清吗?”
见霍钰如此不依不饶,薛雁心里也窜起了一团火,她只得硬着头皮高声道:“方才我不得已逼霍郎君相救,不惜说谎欺骗自己是他的妻子,是我的不是,但实为保住性命不得已之举。霍郎君大人有大量,定不是那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之人。”
呵!这小女子果然刁钻狡猾,虽是认错,但却拐着弯儿的骂他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霍钰勾唇一笑,俯身贴靠在她的耳边,轻声道:“薛大小姐不是想做在下的夫人吗?不如在下便成全薛大小姐,如何?”
薛雁心中大骇,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在心里百转千回,思索他到底是何意?
他不像在说笑,态度看上去有几分认真。
难道他竟然真的打算娶她?难道他竟如此不经撩,还是他听不得旁人唤他夫君?
霍钰低头,轻拍在薛雁的头顶,“夫人莫急,再过几日,夫君便正式迎你过门,绝不会做那始乱终弃的薄情负心人。”
说完,他翻身上马,消失在漆黑的街巷中,只留下惊骇恐怖的薛雁。
凶犯头目已经被霍钰一剑刺死,辛荣助锦衣卫抓住了凶犯,将活下来的重要犯人全都顺利抓获,带回去仔细审问。
福宝见无法唤醒薛况,来请薛雁拿主意,见薛雁满面惊慌之色,便问道:“二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薛雁摇了摇头。“去看看三哥哥吧。”
薛况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她检查了薛况的伤势,发现都是些轻伤,唯有额头被砸得红肿一片,是被薛况方才挑衅辛荣撞翻的酒壶给砸晕的。
想必是辛荣心存报复,故意砸晕了三兄。主仆两人都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人。
她拿起桌上的茶盏直接将薛况泼醒,薛况以为自己被袭击,大声惊叫,“有人暗算老子!”见妹妹好好的在自己面前,欣喜抓住薛雁的双手,“二妹妹没事可真是太好了。”
薛雁摇了摇头,“我没事,三哥哥可算是醒了,那些凶犯已被锦衣卫抓捕归案,咱们快回去吧!”
薛雁又将方才他被砸晕后发生之事悉数告知,扶他上了马车。
薛况揉了揉被砸得红肿的额头,突然想起晕过去之前他听到薛雁唤那霍老板夫君,便觉得很不对劲,“二妹妹认识方才那个人吗?”
薛雁拿出纱布,为他包扎手臂的伤口,“从未见过。”
“妹妹不知他是皇子吗?”只有皇子和郡王的衣袍上能绣龙纹,更何况方才他听薛雁说此人姓霍,那是大燕的国姓。
“哐当”一声,薛雁手中的剪刀掉在地上,想起方才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心中有种不详的感觉。
“他竟是皇子吗?他会不会就是宁王?”
他将自己认成了薛凝,这才说出半玩笑地说出娶她做夫人的话,是因为姐姐本就是宁王妃的人选,他才以为自己想嫁她。
但宁王是姐姐要嫁之人,便是她未来的姐夫,她不能与宁王扯上半分关系。
见薛雁神色凝重,惊惶不安,薛况道:“绝无不可能。薛凝入宫赴宴,宁王也会前去,他又怎会出现在兰桂坊?二妹妹定是惊吓过度,心神不宁开始胡思乱想。”
“不好了,姐姐让我取的首饰还在我手上,我得赶紧回府给姐姐送首饰。”今夜发生了太多事,薛雁还险些丢了性命,竟将送首饰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对福宝道:“让马车再快些,一定要赶在姐姐进宫前,将首饰送到她手上。”
“哎哟!”薛况突然抱着头,不住呻/吟,薛雁紧张地问道:“三哥哥这是怎么了?”
“头痛,突然很痛。”
“坏了,伤到头部可不是闹着玩的,许是还有看不见的伤口,这样,我让福宝回府给姐姐送首饰,我陪三哥哥去医馆治伤。”薛雁心中焦急,虽说只是被酒壶砸到,但倘若出手之人武艺高深,说不定会留下什么暗伤也未可知。
“自然是要去找郎中瞧的,只是我囊中羞涩,恐怕不够抓药的钱。”
薛雁瞬间明白了,他这哪里是头痛,分明就是缺钱花。
“我看三哥哥是缺钱吧?”
薛况见自己被拆穿,索性也不装了,“方才我救三妹妹还算卖力吧。”
薛雁点了点头,她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着调的兄长,竟然会不顾性命也要维护她,她这个三哥哥看起来并非表面看上去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而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她取下钱袋放在桌上,薛况笑着将钱揣进袖中,“谢谢二妹妹。今夜我就不同二妹妹回府了。”
只要他回府,便能看到老头子那张很铁不成钢的冷脸,总是对他横眉冷对,甚至还会劈头盖脸地训斥他一顿,比不得在外面逍遥自在。
他将薛雁送回薛家便下了马车,换骑马悄悄离开。
“我觉得在锦衣卫的这份差事很适合三哥哥,方才三哥哥抓捕犯人的模样真的……英武不凡。”
薛况行到远处,薛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薛况回头冲薛雁笑了笑,潇洒地挥了挥手,“走了。”
这一夜,薛况同往常一样,约了几个好兄弟打算去赌坊大展身手,虽说是同一间赌坊,同样的几个狐朋狗友,可薛况越玩却越觉得兴致缺缺,心里总想着二妹妹说的那句话,便偷偷翻墙溜回自己的院子,半夜在自家小院,舞着绣春刀耍了好几个回合。
树叶残枝簌簌而落。
此刻天色已经彻底黑沉下来,连日天气闷热,此刻竟然起了一阵疾风,黑沉的天空竟然挤出了几滴雨来。
待薛雁赶回薛府,正好碰到薛凝的马车出府入宫赴宴。
“姐姐,等等我。”薛雁赶紧掀开车帘,跑下了马车,去追薛凝。
此刻薛凝手中握着一根穗子,眼睛有些微微红肿,似方才大哭过一场,她不想进宫,想到二表哥,她心里更难受了。
听到有人在身后唤她,打起车帘,见薛雁冒雨在马车后面追赶,惊讶问道:“她怎么来了。”
她让车夫停下马车,丫鬟慧儿替她撑伞,搀扶她走下马车,见薛雁身上被雨淋得湿透,脸侧散乱的长发贴着莹白的脸颊,那张与她相似的脸被雨水冲刷过,妆容被洗刷干净,白净的脸庞,眼下那颗殷红的泪痣,少女娇俏的面容如雪般白皙。
薛雁跑得气喘吁吁,见到薛凝终于松了一口气,“阿姐,总算是赶上了,还好没误了阿姐进宫的时辰,首饰我替阿姐取来了。”
薛凝团扇掩唇一笑,打开首饰盒子,取出两支红珊瑚珠钗,却将发钗替薛雁戴上,“我当是什么事呢!妹妹冒雨追了一路,竟只是为了这两支珠钗,我赠与妹妹了。”
她拿出帕子替薛雁擦拭脸颊上的雨珠,摇了摇头,“谢妹妹专程替我跑一趟,其实不必着急冒雨送来,这些东西我向来是不缺的。”
薛雁看着一身盛装打扮的薛凝,见她所穿的锦缎和戴的首饰,极其华丽,价值不菲。尤其是那支金凤衔珠的凤钗,更是珍品。她初到薛府时便听府中下人说过,薛贵妃曾赏赐薛凝一支凤钗,华贵非凡,想必便是这一支。
是啊,这样的首饰姐姐不知有多少,薛雁轻抚发髻上的红珊瑚珠钗,这价值一千两银子的珠钗,姐姐竟连看都没看一眼便赠给了她。
“可是……”
薛凝身边的慧儿提醒道:“大小姐,不能再耽搁了,若是耽误了进宫的时辰,月妃娘娘恐会怪罪的。”
薛凝蹙了蹙眉头,不情愿地说道:“知道了。”便将手里伞递给薛雁,“妹妹快回家吧,这雨却越下越大了。”
薛雁接过伞,其实她想说既然姐姐用不到这贵重的首饰,那能否换成银钱贴补家用,毕竟府中若人人都奢靡浪费,再多的金银只怕也败光了,长次以往,薛府恐难长久。
第6章
终于回到了薛府,薛雁进门之后一直往西,穿过绿树环绕的亭台楼阁,那里有一大片海棠花的园子,便是她的海棠院。
西边翠竹半笼的那处楼阁,景致清幽,流水潺潺,便是薛凝的曲殇院,姐妹两的院子仅一丛翠竹分隔开。
而薛府以东的两间院落,分别是侠客院和万卷阁,那里是长兄薛燃和次兄薛籍的住所。
薛雁并未回自己的小院,而是要将今日巡铺子之事和钱掌柜献上的南珠首饰交给祖母处置。
她选择走侠客院和万卷阁中间的那条小路,抄近道去祖母所在的万寿院。
此刻三更天已过,仍能听见从长兄院中传出的喝酒划拳行酒令的喧闹声,紧接着便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切磋武艺。
薛燃爱好结交一些江湖游侠,梦想便是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性情十分热情豪爽,还有个散财童子的称号,平日里那些找上门的都是与薛燃结交的江湖游侠。
而万卷阁的朗朗读书声与侠客院的喝酒行令声形成鲜明对比,薛雁从窗子里见到那个秉烛夜读的身影便知是次兄薛籍。
薛籍当年高中状元,如今在翰林院修史,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将自己关在房中读书,万卷阁靠近藏书阁,薛籍每日除去到翰林院当值,便在藏书阁中埋头读书。
这两个兄长一个心系江湖,随时打算一走了之,另一个则读书成痴,万事不理。
薛雁忧心薛家多年来靠父亲独自支撑,虽说薛家名下还有几间铺子,几亩良田,可若大的相府丫鬟仆妇成群,倘若任由子女一味奢靡浪费,恐怕难以维系。
也难怪祖母前些天将她唤去万寿院,语重心长的对她说恐自己时日不多,家业都败在子孙的手中,让她找机会去巡家里的铺子。
她正沉思着,见几个喝汉从薛燃的院中走出,薛燃让小厮为每人奉上一百两银子的路费盘产,见到长兄轻轻松松就送出了几百两银子,不禁唏嘘感叹。
可她初来府里,同二位兄长关系不亲厚,如今又是祖母管家,她亦不能多说什么,只能暗自存些银子,又取下发髻上的珠钗交给福宝,嘱咐她仔细收好,若将来家中生了变故,以备不时之需。
想着祖母已经年迈,却还要辛苦操持家业,经营铺子,这些年的艰辛辛苦,却无人为她分担,薛雁更觉得心中百感交集。
“二小姐可总算是回来了,老祖宗等二小姐很久了。”
原来薛老夫人见薛雁迟迟未归,便派了陈妈妈前来寻人。
薛雁对陈妈妈行礼,随着她去往万寿院。在薛府,除了自己的海棠院,就数这万寿院她去得最勤。
入了院门,便听见一阵诵经声,薛老太太正在闭目诵经,手握金丝楠木佛珠,屋子里萦绕着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好似身处佛堂。薛老夫人闭着眼睛默念,身侧站着一位美貌妇人随侍在旁。
那妇人便是她的生母余氏,虽年过四十,但一派柔弱天真,岁月也并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生得极貌美。余氏见到薛雁,亲切地同她打招呼,“雁儿回来了,快过来给祖母请安。”
薛雁赶紧跪下给薛老夫人磕头行礼,“雁儿见过祖母,祖母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