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钰微微颔首,看向他受伤的那条腿。
薛燃眸色微微暗淡,他也曾自告奋勇上战场,可霍钰却因为他的腿曾经伤,多次拒绝了他,难道这一次他便要因为这受伤的腿,还是不能上战场吗?
他恨不得重重捶打在那条腿上。
霍钰却道:“听华裳说你最近日夜不停的训练,她教你的轻功可学会了?”
他的腿有陈年旧伤,永远落下可残疾,若是专注于稳扎稳打,与营中将士那般练下盘的办法,受伤的腿会影响骑马,而在战场上战马便是将士们的命。
但若有轻功辅助,将训练关注上半身,或许便能弥补腿部的缺陷。
薛燃点了点头。
他学了一个月,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盈,当初他还不知自己学这功夫有什么用,看来这是卫将军对他的良苦用心。
霍钰轻拍在他的肩头,笑道:“本将军派你夜袭中山王的军营,你需拖得一个时辰,便快速撤离,你有信心吗?”
薛燃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今日终于让他等到了,他跪在地上,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高声道:“末将愿立军令状,保证能完成任务。”
*
到了夜间,寒风冰凉刺骨,尤其是江面上,薛凝感觉自己的脸被那冷风吹得快要冻僵了。见到码头上焦急等待的那个身影,薛凝感觉自己的心暖暖的,赶紧吩咐船家靠岸,急忙下船,扑进陆枭的怀中。
“夫君,是凝儿不好。不但让妹妹连夜逃到了扬州城,也没能劝得父亲改变心意,都是我的错,我真没用。”
陆枭脱下大氅,裹在她的身上。搓了搓她冻得麻木的脸颊,笑道:“本王自有打算。王妃连夜赶路辛苦,先去李宅歇息一晚。”
“好。”
得知发现大批人马匆匆出城前往李家的丝行仓库,陆枭那双深邃的眼睛冒着兴奋的光,道:终于鱼儿咬钩了。”
之后陆枭便出了李宅,前往城外的军营,打算今夜便抓住霍钰,一举击杀。
薛凝回了房中,觉得如今的自己很幸福,虽然父亲至今不曾原谅她,但她有疼爱她的夫君,以后还会属于他们有孩子。
但一想到孩子,薛凝便焦急难安,她和陆枭成婚已经半年了,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什么药方偏方都试过了,却都没用。
在卢州时,几乎每一处寺庙她都供奉了送子观音,定要一举得男。
如今来了扬州,听说霞光寺的香火灵验,她便对慧儿吩咐道:“明日一早,我想去霞山寺。”
次日,天还未亮,为了让菩萨看到自己心诚,薛凝便早早坐马车出发前往云霞寺。
但寻到半路,那李府的车夫道:“王妃,咱们好像被人跟踪了。”
第75章
等到陆枭赶到之时,谢玄早已在山上摆上了棋盘,身后站着苏越和苏衡两兄弟。
苏越抓起桌案之上盛放黑子的棋罐,朝苏衡扔过去,苏衡拔出长剑,剑至头顶掠过,那棋罐却稳稳落在剑刃之上。
苏衡将剑上的棋罐递给陆枭,道:“先生让中山王执黑子。”
陆枭惊讶不已,因为苏衡手中的剑是柄软剑。竟然能稳稳地承载着棋罐而剑身不晃,可见其武艺高深莫测,剑法及其高强。
他曾只听说谢玄的身边有两个高手,但却从未露面,倘若有意图不轨之人靠近谢玄三寸之地,这兄弟俩变会将那人击毙。
苏越和苏衡是一对孪生兄弟,他们模样生得一模一样,难以从外形上分辨,苏越使弓弩,苏衡使一把轻巧灵便的软剑。
谢玄曾被燕帝关了整整十年,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和摧残,留下了严重的阴影,每到夜间,噩梦和疼痛折磨着他,甚至出现了癔症,只有这两兄弟守在身边,他才能安心。
不知怎的这两兄弟竟然出现在人前,陆枭从剑上取下那装黑子的棋罐,坐于谢玄对面,手执黑子落于棋盘之上。
陆枭攻得猛,谢玄暂时落于下风,但其实是在布局,每走一步都有一定的章法,他诱陆枭一步步地落入布局之中,最后将他困于死局,以致于最终走投无路,彻底落败。他再步步围剿之中,再吞下大片的黑子。
“谢先生又赢了,先生从无败绩,我不是谢先生的对手。陆某自愧不如。”
谢玄笑了笑,道:“中山王的棋下的太急,可你也该明白一个道理,想要成事,欲速则不达。”
陆枭拱手道:“谢先生赐教。”
陆枭此刻却并没有什么心思在棋盘上,像他没耐心再同谢玄下棋,他接到消息,卫凌已经出城前往李家的丝行仓库,守了大半个月,今夜终于到了要收网的时候了。
谢玄也看穿了陆枭的心思,摇了摇头,轻捻着手里的白子,心想此人性子颇为急躁,终究难成大事。
这时,一阵清晰的马蹄声传来,回音响彻山坳,只见那人单枪匹马前来,等到那人进入山坳,陆枭也终于看清这身骑高头大马的是卫凌,手中的那柄乌黑诡异的利剑绽出幽冷的寒光。
陆枭将棋子一把扔进棋盒之中,大笑道:“他未免太狂妄了吧!竟然单枪匹马前来。先生,我这便去会一会他!”
谢玄并未说话,而是抬头观天上的星象,突然掐指算了算,又看向远方。
突然面色变得格外凝重,“不可情敌,一切小心为上。”
陆枭却不屑一顾,他觉得谢玄从前的遭遇导致他谨慎过了头,但却也不敢冒犯了他,只是笑道:“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今日他既敢来,我便叫他有来无还。”
还有一件事他需弄清楚,他设下这个陷阱是为了利用许怀山是薛雁义父的这层身份,想引得宁王出现,再将他一举击杀,可没想到却引来了卫凌。
难道组织义军在短短半月内便拿下扬州,那骁勇善战的卫凌便是大燕的战神霍钰。
陆枭突然觉得心情兴奋又激动,只要他击杀了霍钰,那便再无后顾之忧,他日便可畅通无阻地攻进京城,
他手握长戟,策马飞奔下山,号令手下的一众将士,“来人,诛杀卫凌,赏千金,封万户侯!”
回音阵阵,响彻整个山谷,绵延至远方。
只听喊声四起,藏在荒山之中的上千人朝四面八方涌入山坳。
只见霍钰勒马,手握弓箭,嗖嗖几声,数箭齐发,冲在前排的几个人应声倒地,他突然策马往前,手执长剑站在马背上,飞跃至陆枭的战马上,刺向陆枭的胸膛。
那剑太快,他手中那乌黑的利剑好似怪蛇乱舞,陆枭用手中的长戟抵挡,可还是被他的快剑刺破了胸膛,剑尖染血,绽出诡异的红光。
利器相撞,发出铮铮的声响,陆枭惊出了一身汗,这般的力道和快剑,倘若他方才慢的片刻,只怕早就被那剑捅得对穿。
几个回合下来,陆枭才知他战□□号并非浪得虚传,而是绝对的碾压地位,原来当初那连斩北狄十员猛将的宁王并非只是传说。
一道道剑光闪过,陆枭狼狈抵挡,已是满头大汗,毫无还手的余地,只听“噗哧”一声响,剑割破了手臂,他的右臂之上已经裂开了一道寸长的口子。
陆枭手下的将士手持长□□向霍钰。霍钰飞跃至半空中,他们手中的长□□了个空。
霍钰再次稳稳落在马背,与此同时,他一掌击于马背之上,那马受惊冲了出去。
眼看着要刺伤了中山王,那些兵士只得快速散开,战马受惊,像闪电般冲了出去。
见到在马背上打斗的宁王和陆枭,众将士都惊呆了。如此立于马背上打斗的场景简直闻所未闻,因霍钰和陆枭纠缠得太紧,速度之快,无人敢靠近,更是无人敢放箭,以免伤到了中山王。
人多反而更被动。
马儿吃痛地狂奔,无法承担两个人的重量,终于前腿跪倒在地上,终于再也站不起来了。
霍钰趁机一剑将陆枭击落马下,陆枭在地上一滚,以手中的长戟支撑,这才堪堪站稳。
可身上已受了多处剑伤,衣裳染血,血滴落在雪地里,绽出妖艳的红。
霍钰长剑直指他的咽喉,冷笑道:“还打吗?”
陆枭半跪在地上,手颤得连兵器都握不住了,他明白自己无论是武艺还是力道,他都不是霍钰的对手,再打下去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见陆枭不敌卫凌,就要被擒住,原本在与自己对弈的谢玄发话了。他对身后的两个少年说道:“你们去助中山王一臂之力。”
那两个少年施展轻功从山顶飞身而下,软剑袭来,弩箭也飞速而至。
霍钰用袖袍卷了两支弩箭,执长剑去接那柄软剑。
软剑碰到嗜血剑后回弹,突然由左变至右,直袭霍钰的侧腰。霍钰将手中的两支弩箭掷出,苏越惊得往地上一滚,这才躲过了那那支弩箭。
陆枭趁着霍钰专心对付苏氏两兄弟的空隙狼狈逃走。
苏衡和霍钰打斗,苏越则射出弩箭,一弩三支箭,配合偷袭。
苏衡和苏越是孪生兄弟,彼此心意相通,从小一起练武,配合默契,弩箭能弥补软剑的破绽,软剑轻便灵活,剑招也有百般变化。
霍钰既要防着那柄诡异的软剑,又要防备苏衡偷袭。
几个回合的交手,竟也无法在短时间之内无法取胜。
而苏氏兄弟也无法伤到他。
谢玄站在高处,兜帽遮挡住半张脸,同时也遮住了脸上那骇人的伤疤,见与苏氏兄弟缠斗的霍钰,神色复杂。
他紧紧盯着霍钰,见他脸上虽然戴着半截银色面具,但面具之下露出的那双眼睛和长公主一般无二。
谢玄好似透出那双美丽的眼眸看到了风华绝代的长公主霍敏,想起了他们一起在鹿鸣别院中度过的一段难忘时光。
那年夏日,格外炎热,已经连续一个月都未下雨,连日的干旱天气,暑热难当,蝉鸣声日夜不歇,长公主已怀有身孕,最是怕热。
刚躺下便又是满身大汗,又被树上的蝉声吵得睡不着。
为了让妻子睡一个安稳觉,谢玄每日早起上朝之前,下朝归来的第一件事爬树上捉蝉。
总被路过的小孩子笑话,还给他取了个捕蝉帝师的雅号,他却是乐在其中。
有了身孕之人难免贪凉喜食凉物,他怕长公主食冰会伤害身体,他便每日出门将新鲜的果子镇在井中,待到长公主晨起时,便能吃到新鲜的清凉的果子解渴解馋。
长公主怕热,他便将软榻放在清凉的池水边,替她摇扇挡蚊虫,如此一扇便是扇一夜,第二日上朝之时,他手抖得连芴板都握不住。
他还亲自开垦了后院,种下了长公主喜欢的花,为她搭了秋千架,和她一起养了一只雪白的猫儿,给她画了无数小像。
亲吻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共同期盼着这个孩子出生。
日子平淡如水,他却觉得是上天对他的恩爱,他是这世间最幸福也是最幸运之人。他们一起前往寺庙为他们未出生的孩儿求平安符,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出生。甚至还给这个孩子取了名字。
可旱灾一直持续到八月,田地里庄稼都干死了,百姓没有余粮,北方的百姓深受其害,饿死者不计其数。
那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年,燕帝下令开仓放粮,派他将粮食运送黄河以北受灾最严重的几个地区,防止灾民暴动。
还有五个月孩子就出生了。
临别前,他亲吻着怀里美丽的妻子,说是再过几个月枣树上结的枣儿便该熟了,到那时,他便回回来做她最喜欢的金丝枣,可没想到,自此一别,再见已经是十年后了。
他终究是没能见到那个孩子出生。
他想起临行前他将妻子圈在怀中时,她说过的话,“咱们的孩子的乳名就叫玉儿吧!同夫君一样白璧无瑕,将来也是个端方无暇的君子。”
他低头在她眉间的花钿上落下一吻,宠溺的点头,“都依娘子的。”
谢玄心想若是那个孩子还在的话…
往事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他用力捶打着胸口,只因他觉得太痛了,心中阵阵绞痛,那种闷堵疼痛的感觉,要将他逼疯了。
陆枭见谢玄眼中似有泪光,担心他因为霍钰是长公主的孩子而心软下不去手。
今夜是除去霍钰最好的机会,若是放他回了城,与他手下的十万将士汇合,再想要除去他可就更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