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一闻到室内的味道,喻凛便下意识抵触起来。
不单是方幼眠,就是丫鬟们也察觉到了男人周身散发的不悦。
紫檀圆桌上堆放着不少礼,丫鬟们原本在收拾,见到他进来,行礼请安没有动作了,因为喻凛没有说话。
“夫君可要沐浴了?”方幼眠从外室走进,到他面前问,“净房备办了热水和衣物。”她因为快速跟上,微微喘着气,语调还是平稳的。
“你打理的?”他忽而这样问了一句。
方幼眠怔住,分不清喻凛是个什么意思,到底是问,是她亲手打理,还是她让丫鬟收拾的?
转念一想,不管什么是前还是后,都是她做的分内事,由她吩咐下的令,故而她点了头。
“日后不必沾手了,这些事情我的下属会做。”
在方氏嫁进来之前,他的玉棠阁内院没有伺候的丫鬟仆妇,这些人全都被遣散到了外院侍弄花草,伺候他的一直都是近卫随从。
“是。”她又点头。
喻凛大跨步进入内房,他的随从跟了进去,另外的人守在门口。方幼眠想了想,没有叫丫鬟跟上去,只叫人留神听着,怕他又有什么吩咐,而她乐得不伺候,折返继续整理账目。
喻凛喜得高官,那些个亲眷送进来的礼多得叫人眼花缭乱,多是一些贵重的物品,今日上门的人看似多,实则还算是少的,喻家嫡系多,旁系的人更多,过些时日只怕更多了。
她必然要在今夜全都整理清楚,不出意外,明日一早,崔氏就要打发人过来看了,要是出一点纰漏,又要被骂。
方幼眠刚刚接手喻家大小事宜的时候,还有些掌不住,她自幼便会拨算盘精打细算,理事管账不在话下,可喻府家大业大,主要是人情复杂,她初来乍到,许多人都看不起她,不服她管家,为此,没少受到奚落刁难。
方幼眠好性子,面对长辈们恭敬,平辈们和顺,小辈们细心,纵然如此,也饱受闲话,还记得成亲之后的第一场宴会,老太太过寿,满瀛京的高门贵户基本都来了,皇宫也派了人来,更别说寒门小户,想要巴结喻家的人。
那送的礼啊,堆山码海,方幼眠白日里待客,晚间还要整理,就因为太多了,整理细致又缓慢了一些,有个眼馋的丫鬟看着她年轻,居然动手偷了其中的一份礼。
这事当时被崔氏拿住,好一顿发落,而她也被骂得狗血喷头,更别说还没有找到小偷的那会子,家里人是怎么说她监守自盗的,小门户出身眼皮子浅,看见一些好的就想据为己有。
思及此,方幼眠吃了一盏茶提神,打发瞌睡,对照丫鬟整理好的登记上册。
喻凛从净房出来之时,见到的便是他那位沉默寡言的妻子埋头伏案的模样。
她握着笔墨无比专注,在烛火的照耀下,侧脸莹白如玉,甚至能看清楚脸侧上的细小绒毛,好似枝头的蜜果。
祖母说,她多大来着?似乎和喻初一样的年岁。
喻初是个撒泼好动的性子,活像是小猴,凡她在的地方总闹得很,叽叽喳喳,不单是她,就连她的那些手帕交,也很闹腾。
方氏年岁不大,浑身上下带着不同寻常的安静和顺。
自然,喻凛在瀛京也见过不少安静的女子,可到底不似他的这位小妻子,她很坐得住,看着就不浮躁,她的安静不止于外表。
喻凛兀自擦着湿发走近,差不离靠近了,距离相差没有多少,鼻端闻到一股清冽幽冷,加之高大的身影被烛火给映照拉长,笼罩着她,方幼眠忽而反应过来,家里还有一位正在沐浴净身的夫君。
雯歌正要提醒,她已经抬头转身看过去,“......”
四目相对。
方幼眠即刻搁下笔,利落起身,“夫君洗好了?可有别的吩咐?”
即便是问过老太太身边的宁妈妈有关于喻凛的一些洗好,她还是很拿不准他的性子,毕竟宁妈妈也没有说些什么,只见他寡言少语,外冷心善,没什么忌讳,让她不必怕。
方幼眠却清楚,这种人是最难伺候的,保不齐就得罪了。
她在方家本就难过不得众人脸,即便有个老太太帮衬,老太太年岁已高了指不定有几年撑着,重要的是,没什么事,老太太是不出门的,常年礼佛吃斋,不管内事。
若是再得罪喻凛,外面的人更会看碟子下菜。
她就算不想亲近,到底要仔细伺候,不能叫他觉得怠慢,故而笑着问了一句,别惹他不快。
不过一晃眼而已,喻凛微愣。
母亲说方氏小门户出身,没有长处,不过是样貌生得好了一些,这话说得还是浅了。
她何止生得好,简直极美,眼皮子底下的这张小脸少见的花容月貌,桃面粉腮,肌肤白嫩,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剔透明亮宛若琉璃珠子,澄澈晶润。
粉唇微微勾着笑意,眉眼很快便垂了下去,柔顺极了。
“...没什么吩咐,你继续做账罢。”
喻凛错过她的俏脸,看向一旁堆积的东西,还有她写了大半的账册,随后带着人去了内室的偏寝。
方幼眠恭送他离开,好一会才坐下。
她提笔蘸墨,恍如无事接着忙碌,雯歌都急死了,“姑娘啊,您怎么也不留下大人?”
方幼眠不说话,“......”
雯歌又道,“大人身边的人带着安寝之物,这一去肯定不回来了,姑娘您就不急吗?”
“急什么?”她反问。
“大人今日回阁,却跟姑娘分房而睡,传出去外面必然会小看姑娘的。”尤其是那些要登门入室的,还不一窝蜂涌上来把她家姑娘生吞活剥了。
“这件事情并非我能主导。”由着他去。
“可姑娘也该争一争啊...”
争?
争什么?
喻凛在家里的地位非同小可,谁敢做他的主意,这又不是寻常争财夺宝的事。
“研墨。”她避开了话。
雯歌又是深深叹一口气,只盼着过会喻凛能够过来。
可事与愿违,方幼眠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大公子都没有过来,只打发身边的随从来了一句,叫方幼眠兀自安睡,这就是要睡在偏寝的意思了。
方幼眠点头,询问了偏寝可有何处不妥当亦或是欠缺要添置的地方?
千岭还以为她会满脸失落,没想到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反而贴心细致询问添置。
便回道,“夫人放心,并无缺漏。”
“劳烦走这一遭。”方幼眠颔首。
送走了喻凛的近卫,她安心梳洗躺下,没有在意丫鬟们面面相觑的脸色,更没有多想旁的,酣然入睡。
【📢作者有话说】
喻大人真的很清高,年少不知老婆好哎
前期:我喜欢自己睡,有人跟我我睡不着
后期:没有老婆我睡不着!感谢在2024-04-27 05:17:53~2024-04-28 03:5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6章 第6章
◎偷看。◎
却说内室的偏寝那边,喻凛除却衣衫,堆积在窄腰处,露出壁垒分明的胸膛,孔武有力的臂膀。
凸起凹深的腹肌与肌肉线条上旧伤堆积,新伤覆盖在伤,因为方才沐浴过后,正汩汩流着鲜血。
随从拿来药箱弯腰给他处理伤口,擦拭干净,撒上止血粉,而后又上金疮药,愈合膏,再包扎起来。
关外的事情的确是料理干净,关内却有人容不下喻凛,回程的路上派了高手前来刺杀。
即便有大军随行,是人总有晃眼的时候,防不胜防,他身边出了奸细,为了使此人暴露,喻凛刻意露出破绽,人是抓住了,也留下了活口,秘密压回京送往刑部大牢,他不可避免受了一些伤。
虽说是立了储君,定下了东宫太子的人选,朝堂底下翻涌着的波诡云谲一点都不比之前少。
千岭前来回话,如实传达了前寝发生的事。
喻凛听了,淡淡颔首,“嗯。”
方氏的确听话妥帖,这一点毋庸置疑。
昨日夜里发生的事,丫鬟们自然是知晓了,早起的时候雯歌听到负责洒扫的小丫鬟躲在墙根底下嚼闲话,说少夫人不得大公子宠爱,这都回来了还要分房,日后指不定要被扫地出门了呢?
雯歌听了气得很,又不好大声训斥,只把人捉到了角落里,一人给了一个大嘴巴子,被打的丫鬟很不服气,却因为理亏不敢多说什么。
捂着被打的一边脸,低声道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
雯歌知道她们说的都是空话,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她把丫鬟仆妇们给聚起来,仔细叮嘱了一遍,若是有人再乱说闲话,就拿了身契给发卖出去。
丫鬟仆妇们低头道不敢,心中却各怀鬼胎,少夫人不得大公子喜爱,这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事,奈何她手里有管家权,发卖个丫鬟是能够做主的,因为没人敢忤逆。
训斥完人之后,雯歌进来跟方幼眠梳洗告状。
“姑娘若是再不争不抢,往后的日子不知要怎么难过呢。”
她却答非所问,“昨日登记的账目你要记得给婆母送去过目。”
雯歌给她挽着头发,“送账册是要紧,奴婢说的事情更是要紧,姑娘心里要仔细想想。”
她没什么可想的,方幼眠拿了一支镶嵌绿玉珠的并蒂杜鹃步摇递过去,示意今日簪这个。
“姑娘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家里的小小姐和小公子打算,您若是被喻家厌弃,那小小姐和小公子在方家的日子就难过了。”
她不急,妹妹的身子骨养了这么多年,很快就要痊愈,至于弟弟,再过这个年关,他若是高中那就万事不愁了,即便不能,他已经是举人,又师出百川书院,一身才学在身再考也成,做别的营生也好。
何况她自己也有手腕,脱离的喻家,可以做她喜欢的事。
“喻凛方才回来,即便是不喜我,也不会在这关头将人给抬进来亦或是休了我。”
抛弃糟糠之妻,这对喻家的名声不利,她在喻家辛苦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喻凛荣耀回京,巴结的人多,眼红的人更多,不会放过诋毁喻家的机会。
“眼下是不会,可天长日久,谁说得准,姑娘要为自己打算。”
方幼眠只是笑,她的打算,早就好了。
“成了,你去看厨房,今日的早膳要做得精致可口一些,切忌摆到老太太面前的,别犯了她礼佛的忌讳。”
“是。”
喻凛被喧闹吵醒,也不是喧闹吧,前寝内室传来的动静声非常小,只是他浅眠又警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故而那边一动,他就睁开了眼睛。
问了守夜的随从是什么时辰了?
对方道寅时。
他怔住,这样早?
在关外带兵,每日都要早起操.练,不可懈怠,即便再怎么早,至多是寅时过后的卯时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