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琝说了什么?
她不断地回想着他死前说过的一句句话。
“我们不能同时生,那便同日死吧。”
“我不能死在你手里,可我也必须死在你手里。”
“阿瑶,我舍不得你死。”
“但我死了,你日后也来看看我吧,不然……你会后悔……”
她会后悔……
她为什么会后悔?
谢瑶心中怦怦直跳,脑中情绪在这一刻翻涌到极致,她猛地偏头问。
“萧琝埋在哪?”
“依着您的吩咐,葬在明城外。”
萧琝死后,是陈遇景命人找到了她,说萧琝在前一天晚上备好了墓碑,在明城外的一个地方,若她念着多年情,最起码允准这一件身后事。
人走茶凉,谢瑶做不出将他抛尸荒野的举动,便默认了这样的处理办法。
她疾步往外跑。
“即刻备马。”
一群人乌泱泱地到了萧琝的坟墓前,谢瑶咬着牙。
“挖!”
“太子妃?”
江相也是一惊。
挖死人的墓碑可是大不敬。
大盛古来以往没有这样的先例,那可是要折寿的。
“我说挖,出了任何事我全权担着,哪怕折寿,也让他萧琝尽管折我的!”
谢瑶死死盯着那墓碑。
江相心一狠。
“挖!”
几个侍卫连忙上前,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将墓碑挖开。
炎炎烈日,谢瑶一直站在那里,从头到尾不曾离开。
直到墓碑挖开,看到了底下的棺椁。
谢瑶猛地上前一步。
“太子妃!”
侍卫一句话没落,谢瑶命人推开了那棺椁。
“再挖!”
侍卫们胆战心惊地往下挖,又挖了一炷香,忽然有人的铁铲碰到了什么东西,撞出咚咚的响声。
江相和谢瑶脸色一变。
“快,拿出来!”
侍卫忙不慌地跳下去,又用手挖了一阵,从最底下捧出来一个盒子。
谢瑶踉跄地跑过去接了盒子。
手颤抖地打开。
里面是一个瓷白的小玉枕,轻轻晃动还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是这个吗,是吗?”
她猛地看向江相,语调哽咽。
“快,快拿去让冯先生看,快!”
江相接了盒子就往外跑,谢瑶踉跄地跟了上去。
冯先生正在屋内守着,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先生,先生,找到了,你看看这个是不是!”
“啪嗒——”一声,白枕被摔碎到桌上,冯先生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来一颗药丸。
“我这就去验,我这就去!”
谢瑶眼泪涌出来,看着躺在床上的顾长泽,连声道。
“您快,您尽快!”
冯先生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没到一炷香的时间,他朝外嘶喊。
“命人熬药,快,按我的方子熬!”
谢瑶猛地瘫坐在了地上。
果然是。
果然是在他的墓碑里。
他说让她念着十多年感情把他葬在那个位置,又让她多去看一看他。
她若随意把他抛尸荒野,他也不会顾念丝毫感情,她若真绝情不去看他,他亦不会让顾长泽活命。
这才是萧琝死后算无遗漏的地方。
所以陈遇景说。
他说到做到。
心中的弦猛地松了下来,谢瑶浑身颤抖。
一碗药熬了足有两个时辰,冯先生亲自熬好,又端着送过来。
“我来!”
谢瑶抬手接了碗,颤着手喂到他唇边。
“等一个时辰,我来探脉。”
冯先生落下一句话,又赶忙去吩咐人熬别的药。
谢瑶就在这,守着他足足一个时辰,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从滚烫慢慢变得和缓。
“先生,先生,他醒了!”
从那天醒,顾长泽再没晕过去,他身上的高热渐渐褪去,体内的毒也日渐消弭,每天三四碗汤药灌下去,有了药引,冯先生开了好几个方子,势必要将他身上三年前留下的病根也全清算了。
他的身子不能奔波,便只能先在郾城养病,谢瑶每日守着他,亲自喂药,闲下来的时候便与他说说话。
两人都没提在离宫前的争吵与别扭,谢瑶极耐心地守着他,郾城府内一片岁月静好,就是他当日因为救谢瑶射出三道箭的那只手,短时间内依旧提不起力气。
他身子渐渐好起来的第十天,大牢内来了人。
“陈遇景说他会赴死,但求您看在那句话的份上,别把他自尽的消息告诉五公主。”
屋内安静了片刻,谢瑶摆手。
第十五天,他终于能渐渐下地走路,说话也不像之前那般没力气,在郾城足足停了大半个月,他们才收拾了东西一路北上。
第三天的晚间,众人抵达上京,顾长泽也在此时,去见了洐帝最后一面。
第97章 97
他被困在别院里, 哪怕到了清醒后,顾长泽也没让人杀他。
踏进门槛的刹那, 洐帝头发披散,苍老了许多,人不人鬼不鬼地躺在床上,如同废人一般。
“你竟然能活着回来。”
父子见面的第一句,洐帝满目恨意。
谢瑶扶着顾长泽的手一顿,顿时便要张口,却被他拉了衣袖止住声音。
他目光浅淡地看着洐帝。
“我来送父皇一程。”
洐帝登时开口怒骂。
“早知今日有你这般, 我三年前就该更狠心,要了你的命,再不给你活着的机会才是, 你这个孽种!”
到了此时终于撕开所有的伪善,顾长泽身子一僵。
也许无数次洐帝都暗里这样骂过他,但如此明面上的,是头一回。
尽然心中已千疮百孔早做足了准备, 他也终于忍不住抬头。
“到底是为什么?
我身为亲子,从小到大也算恭顺, 十六岁得您恩准入朝理政,从不结党营私, 从不苛待臣下与百姓,也没展现出分毫想篡位害您的野心,为什么就如此容不得我?”
为什么就要,三年前在战场上买通他的下属, 给他喂致命的毒药, 三年后又百般想要废太子,直至架空他的权势, 将他摧毁成一个废物还是不甘。
“我百般想了很多年,也想不明白。”
他往前走了一步,那双眼终于褪去在外面的平和,激烈愤恨又不理解地看着洐帝。
“如果……如果是因为母后当年的事,三年前不是已经澄清了吗?我就是您的亲骨肉,真真切切,滴血验过,还有什么是假?”
“是!
是滴血验过,朕当然知道你是亲子,可就是亲子,朕才格外不能容你!”
洐帝死死地瞪着他,那一瞬间,眼中爱恨交织,甚至还掺杂了几分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