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二刻,顾长泽起身去书房找她。
还没进门,便被谢瑶推了出去。
他站在门外,有些欲言又止。
下人送来了长寿面,顾长泽蹙眉挥退了。
又两个时辰,眼瞧着时间快到了子时,书房还亮着灯,顾长泽终是皱眉,打算亲自再去一趟。
他还没踏出门槛,忽然门外身影一闪,谢瑶将手背到身后走了进来。
她气喘吁吁,额头上染了些薄汗,头上的簪子歪斜下来,一缕秀发顺着飘到了耳旁,面上显而易见地见了疲惫,唯独那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随着她跑进来,一缕花香飘进屋子里,顾长泽在黑暗中扬眉。
“阿瑶就寻了一朵花糊弄孤?”
“那才没有,殿下就看吧,一定比玉葫芦好。”
她将东西藏在背后的动作有些拙劣,顾长泽一眼就瞧见了。
那是一张卷起来的宣纸,还有藏在手心里飘飞的红线。
他探头想去拿,谢瑶却后退了两步。
“再等一等。”
等什么?
顾长泽不明白她的意思,谢瑶却也不肯答,只目光巡视了一圈,问他。
“殿下晚上用膳了吗?”
“用了。”
顾长泽面不改色地点头。
谢瑶委屈地抿嘴。
“我还没吃呢,殿下等会再陪我吃一些可好?”
顾长泽想起她一日都在书房里忙活,顿时蹙眉往外吩咐。
“备膳。”
“再等一等嘛。”
谢瑶摇头喊停了外面的人,伸手扯了扯顾长泽的衣袖。
她的衣袖上还有花香,细白的指尖落了些迎春花的颜色,显出一种别样的美。
顾长泽瞥她。
“孤看你还是不饿。”
饿,其实早饿了,但谢瑶想着自己的计划,还是摇头。
“就等一会。”
顾长泽耐着性子点头。
“那太子妃给孤准备了什么比玉葫芦还好的东西?”
提到这,谢瑶小心地将手中的宣纸放在一旁,昏暗的灯光中,另一只手攥着一缕飘飞的红线,映入顾长泽眼帘。
“殿下瞧一瞧,喜不喜欢?”
谢瑶拿着那一串红线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眼中满是高兴。
看到东西的刹那,他一向平和的目光陡然泛出几分错愕。
那是一件用红线编成的平安扣。
“红线在大盛素有平安线的说法,我在家中学过针织女红,便也会编平安扣,殿□□弱,近些天又时常病着,我便做了这样用红线编成的平安扣,祈愿殿下,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谢瑶抿着唇,灯盏下那精巧编成的平安扣在她掌心泛出光亮,顶上用红线坠着,轻轻随风晃动,她口中一句句吐着真挚温柔的话,顾长泽心中像是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涌遍他早病败不堪的四肢内骸。
他身形晃了一下,珍而重之地伸手接过那平安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瑶瞥见一旁的沙漏马上要到了子时,又手忙脚乱地从身后拿出那一张宣纸。
“方才那平安扣便算抵了昨晚的玉葫芦,虽不知道殿下是否满意,但我这还有另一份东西要送与您。”
顾长泽攥紧手中的平安扣,抬头看过去。
她沾了花汁的手还来不及清洗,将干净的宣纸上都染了颜色。
随着素手将宣纸摊开,顾长泽看见了平生仅见的绝美画像。
那是一幅烈日下鲜艳夺目的迎春画,用嫩黄色的花汁一点点渲染上去,谢瑶画功极好,浓淡相宜,一簇簇花朵迎着烈日争相竞放,是春日里最耀眼的一幅景色。
“迎春花素有长命花的说法,又是春日里最先开出的,我早间见东宫有下人在此摆放,才想着取巧送与殿下。”
顾长泽紧紧盯着那幅画,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他一人见过太多冬日的雪,却是头一回有人,想他看看春日的花。
“春日花,长命扣,此画赠与君,愿君久长寿。
殿下,生辰大喜呀。”
第35章 35
那干净的小脸上扬起明媚的笑, 手上染的花汁与宣纸上的画相得益彰,顾长泽滚动了一下喉咙, 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你怎么知道……”
“殿下还问我呢?生辰的日子,您不该亲自与我说吗?”
谢瑶看着手中的画,想着但凡再早一天,她也不会今日这么忙活。
偏生是早上才听见的。
“我……我想着不是什么大事……”
比起自己的生辰,他更想从谢瑶手中名正言顺地得到一个物件。
不一定非要比萧琝的好,只要是她送的。
谢瑶往前走了两步,仰面看着他笑。
“明年我可记住这日子了, 四月初三,殿下对生辰礼可满意?”
顾长泽看着手中的平安扣和迎春花画,说不出丝毫不满意的话。
于是只能垂下头, 再一眼一眼地看她。
她实在太好,好到昨晚才被他那样吃醋折腾了半宿,早起被他为难却也乖巧地在书房忙碌了一日。
送了这样大的惊喜给他。
顾长泽克制不住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一下一下地抚她的秀发,亲她的眉眼。
还在仰头等着夸奖的谢瑶忽然被他抱进怀里, 温热的唇落在眉心,她本以为又是如昨晚一般的情天幻海, 甚至做好了准备将画卷扔到一旁,等着被他抱去软榻。
却没想这人只是低头轻轻亲她,那手揽在她腰间,再无一丝多余的动作。
只有吻越发珍视。
她忽然心头一跳, 原本笑着的嘴角渐渐拢起, 谢瑶眼皮动了动。
她与他明明连更亲近的事都做过了,然而到头来, 最令她心头一颤的,却是这样一个寻常的吻。
她贴近在顾长泽胸膛前,手上的花汁染在他衣袍上,两人静静地抱在一起。
片刻,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
“殿下,娘娘,晚膳备好了。”
那是谢瑶从书房出来的时候便喊人备下的,是一些寻常的小菜,和两碗长寿面。
外面钟声响起,已过子时,到了新的一天,两人却安安静静坐在一起吃着昨晚的长寿面。
这晚顾长泽并未折腾她,谢瑶累了一日早早睡去,只剩顾长泽坐在灯下,看手中的迎春花和平安扣。
那平安扣被他贴身挂在了腰间,迎春花画也命人裱了起来,挂在他的主屋。
挂好了之后,顾长泽看着手中的木盒,忽然抬手将玉葫芦扔出了窗子,又将那信笺放在烛前燃尽。
“殿下!您就这么扔了?”
“太子妃亲自为孤作画,又送了平安扣,比劳什子玉葫芦好多了。”
顾长泽的声音愉悦。
“他萧琝算什么?也值当孤嫉妒?”
*
第二天谢瑶醒来,便瞧见顾长泽坐在床榻边,腰间挂着那昨晚她才做好的平安扣。
那抹红实在太鲜艳夺目,出了东宫只怕便会被无数人追问,谢瑶总是脸皮薄。
“殿下怎么挂在身上了?”
“阿瑶用心做的,孤想日日都戴着。”
顾长泽说完弯唇一笑,起身拉了谢瑶道。
“早些用膳,孤带你出去走走。”
算起来大婚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一同出宫去游玩。
顾长泽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袍,褪去太子蟒袍衣冠,如同一个贵公子般清润,只腰间的红线实在显眼。
还格外喜欢招摇。
才走出了东宫,迎面碰见了江相。
“臣见过殿下……”
“江相怎么知道孤要出宫?昨儿太子妃给孤做了块平安扣,孤今日便带太子妃出门走走。”
谢瑶硬着头皮谢过了江相礼貌的夸赞,拉着顾长泽往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