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厉看到她动作,目光轻飘飘扫了眼全福,让他过去看看。全福心领神会,小步追上已经走出场地的连梨,“姑娘,您去哪?”
连梨听到他的声音,停住脚步。
“吃得多了,我走走散散心。”
说着,还往后看了眼高坐最上的那位天子,她朝全福嘱咐一句,“你劝他少喝些,酒多伤身。”
但全福哪有那个胆子啊,而且……真劝估计也就这位劝的动,其他人哪有那个本事。
“好了,你去伺候陛下罢。我不会走远的,之后我会去周媱那看看,她今日生辰,我去凑凑热闹。”
全福笑着道好,驻足原地看她走远。
过了一会儿,他跑回陛下跟前,小声说了连梨刚刚的话。
他还着重说了连梨嘱他的那句,“姑娘说让您少喝些酒,说酒多伤身。”
崔厉笑了笑,淡淡嗯了一声。
之后也确实少有碰酒,他本就不是个贪杯的,这晚之所以饮的多,也不过是因为这是场庆宴。
肩膀往后靠了靠,懒懒放松着,目光静静扫视着这些大臣的推杯换盏。
其中,也能看出些趣味。他笑了笑,手指轻轻一敲,瞥着这些人在喝酒后放松的反应。
……
连梨没有直接去周媱那,而是先在空旷处走了走。走着走着看见一个人,是王衡东。
他的脸喝的有点红,正迎风似乎在散酒气,他也看到她了,接着,忽然结结实实一跪,“参见娘娘!”
连梨:“……”
她被他的反应弄得有点愣。
他忽然跪什么?就算是要给她行礼,那弯腰拱个手就行了啊。而且……她还觉得他好像有点怕她?
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连梨不解的看他一眼,抬手示意他起吧。
王衡东紧张的起来,接着脑袋便一直盯着地上,连瞧也不敢瞧这位娘娘。
他害怕啊,毕竟他知道了一件秘辛。
连梨也没等他有机会抬头,在说了让他起后她就直接走了。连梨这回直接去了周媱那,到那时霍谡已经走了,周媱正独自喝着酒,兴致勃勃在逗霍谡给她的兔子。
她好像极喜欢,把它的毛摸了又摸。
连梨笑一笑,“周媱。”
周媱听到声音,抬头来看,见是她,分外惊喜,“您怎有空过来。”
连梨走进来,边走边说:“我吃饱了,听说你今日生辰,顺道来看看。”
周媱高兴,过来牵她,“那可好,霍谡已经走了,我正觉一人无趣呢。”
“你喝不喝酒?我们一起饮一杯?”
连梨想了想,点头,“好。”
周媱给她倒上酒。
这时她已经喝了小半壶酒了,也已经有些晕乎乎觉得醉。看连梨喝下了,她高兴的又饮了几杯,这么多酒下肚,她醉意更浓,甚至挽起了连梨手臂,把她当小姐妹一般。
“你过来我好高兴。”说实话,当初在岐江府那阵她挺愧疚的,一直把她往坏了想。这是她不好,连梨从始至终没做过什么惹她的事,她那时却对她一直有敌意。
想着想着,便是歉疚,“当初,对不起。”
连梨不明白她为什么说对不起,不过算了,也没必要深究。反正这也是她最后几次见她,以后几人是再没机会见面了。
周媱说完,絮絮叨叨又说了一句对不起,她还嘟嘟囔囔自己愧疚说起了当初的态度,说当初见到她转头给她脸色是她不好,那时小虎仔受血气刺激狂吼她,她却心里迁怒于她也是她不好。
还有……
“其实你和白兮的背影远远不如那个沈欣像,是我当时心眼小看什么都不顺眼,你别在意。”
就只有那么一分罢了,现在想想好像一分都非常勉强,都是她当初生气,先入为主偏偏要往那想。
第62章
连梨真是完完全全的呆愣住, 甚至短时间内有那么瞬间反应不过来。
是足足过了快半盏茶时间,她愣愣的看了周媱许久,好像才终于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
目光变得有丝僵, 还有钝重,眼睛好像突然变得仅仅是眨动一丝也费心费力,她僵硬着再也动不了分毫。
她久久呆愣于周媱话中所说的话。
她说她的背影也有些像那个叫白兮的女人,不过她不如那个叫沈欣的像。
但连梨一点也不开心,她不想像, 她一点也不想像!甚至仅仅是想到他对她的所有好和亲密里面哪怕有一丝是因为那个像字,心里都一瞬间像是被刀割一样, 顷刻间已是鲜血淋漓。
而等她终于回过神来时, 脸上斑驳,早已泪流满面。她不断拿手去擦,可眼泪却越擦越多, 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她这副模样好像把周媱吓着了,她脸上一唬, 手脚无措,似乎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连梨想挤出一个笑告诉她她没事,她只是这一瞬间有点难过而已,对,仅仅是这一瞬间, 她在心中反复如此强调,终于对周媱挤出了一个笑。
但这个笑在周媱看来只有万般的灰败和失魂, 今日是她生辰, 之前霍谡还特地来看她, 她原本心里是极其高兴的,可这一刻看到她这样的笑, 她心里不由得也缩了一分,为她这份硬撑而难过。
她还在醉中,不由自主伸手摸摸她的脸,轻声,“你别难过。”
连梨弯眼。
眼中却是一层泪水碎了又碎,从好看的眼睛里无声滑出,她顾之不及,只依旧笑着,轻声道:“嗯,我不难过。”
可周媱觉得她好哀伤,她眼睛是弯着的,但那层薄雾般的眼睛没有任何笑意,只像掩盖了雨天的阴霾,照不进任何阳光。
周媱鼻头一酸,差点也想哭了。连梨这时则已移了眼睛,她失神的看着一个方向,忽而闭眼,任由眼泪冲刷着眼睛。
心里是真的不好受啊,一点也不好受,仿佛有人在抓着她的心脏残忍的在一寸又一寸收紧,让她喘不过气,继而甚至窒息。
她和他的种种,这些日子的一切切,她的怦然心动,她与他相处时的高兴和愉快……这些都在那一个像字中,差点被摧毁殆尽。
连梨无声哽咽,她失神睁着眼,渐渐屈膝埋于膝头。周媱是真的手足无措了,同时潜意识里一种懊恼,知道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可她现在还醉蒙蒙的,也只勉强能意识到是说错了话,至于到底说错的是哪一句,却还没能反应过来。
她咬唇看着连梨蹲下肩头颤动的身影,歪头想了想,抓着手上还在的酒杯踉跄着打算出去找寰叶她们,让她们来安慰安慰连梨。
但连梨在她才走出两步时却揪紧了她的下摆,她依然是垂着脑袋的,只抓着裙裾的手很紧很紧,一道几乎失声的声音哑然,“别去,你别去。”
周媱皱眉,“可你好难过。”
连梨揩一下眼睛,强颜欢笑,“嗯,就难过这么一会儿,我过会儿就不难过了。”
“真的?”
“真的。”可说话的这道声音,却几乎已泣不成声。连梨心想她不想这样的,她真的不想,但心里忍不住,一点也忍不住。
她把抓着周媱裙裾的手抓得更紧了,她不想她出去,不想让寰叶她们知道。
这件事便这样吧,原本她想的是在离开他之前她每一天都要高高兴兴的,她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息每一刻,但现在她恨不得立刻就走,她怕再见他,会比在周媱跟前哭得还要难看。
连梨伸手掩住了眼睛,掩住眼里汹涌的泪光。
心里真的好难受好难受。
又忽然后悔,她为什么要来这一趟呢?要是她之前没有过来就好了。没过来她就不会知道这件事,没过来她现在便不会脸色皲裂的连再拼凑出一丝笑意也难,那样,最后这几天她依然会开开心心的,回到家中后虽然也有遗憾,却也至少想起这段时间心里便是高兴。
但现在……
连梨心想时光能倒流就好了,如果可以,如果可以!那她一定不会来周媱这。
就算这般被瞒一辈子,也好过现在仅仅是维持正常脸色也难。
她深深闭了闭眼,脸色迅速苍白。
过了好一会儿,两手揩了揩脸上,她终于能挤出一个笑,抬头看周媱,“我没事了。”
周媱沉默,担忧看着她的眼睛。
她眼睛那样红,一层朦胧的泪水也在这短短瞬间里好像又要破碎,这样的她却在这时和她说她无事。抿了抿嘴角,周媱忽然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酒杯,看了好几眼,迟疑开口,“那……你要不要喝酒?”
听说酒能忘事,或许喝上一些,她也就不难过了。
连梨在她这句话中看向她的酒杯。
沉默一会儿,她点头道好。
周媱给她倒上酒。
连梨一口饮完,饮着时,心想这酒的味道怎么变了呢。她一直觉得酒苦,不爱喝,这会儿倒是好像失了味觉一样了,竟没尝出它有丁点苦味,它就好像变得跟水一样。
连梨视线朦胧凝了两眼杯子,之后也确实好像跟喝水一样,不断往肚中灌酒。
最初还是周媱一杯杯给她倒,后面她似乎嫌她慢了,自己抱起酒壶一杯杯饮,饮的很快。
原本周媱见她不哭了,还松一口气。可后来见她饮酒竟跟饮水似的,不由得再次担心起来,她拦住她的手,担心,“你喝了好多,歇歇吧。”
连梨的视线已经变得晃。
她抿了抿唇,轻笑,“不多啊。”
这笑笑的一点也不好看,几乎一眼,便叫人看出苦涩与灰败。
周媱又狠不下心不让她喝了。
她叹一口气,干脆陪她一起喝起来,两人身边的酒壶一壶壶清空,有几个酒壶还因为放置不当,在地上滚了几滚,横七竖八。
两人无知无觉,一个木然,一个歉疚,竟是喝了许多许多。后来还是周媱身边的贴身侍女进来送吃食,看到一地好几个空酒壶,才赶紧来制止。
老天啊,姑娘怎么和陛下身边的娘娘喝了这么多!
丫鬟吓一大跳,第一反应也是赶紧去看连梨。不是她不担心自家姑娘,而是天庾山猎场里无人不知天子对这位的疼宠,若是这位娘娘在姑娘这喝出了什么事,那周家完了,她身为周家丫鬟肯定也完了。
“娘娘,您可还好?”她心焦的碰了碰连梨,紧张看她情况。
连梨头有点疼,除此之外还有点晕。
她眨了眨疼涩的眼睛,“没事。”
说完,顶着晕乎乎的脑袋环视一圈,轻声,“你再去拿些酒来,这里的都没了。”
丫鬟哪里敢啊。
之前姑娘让拿的几壶酒竟然全喝光了,她哪里还敢让她们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