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文祁道:“所以,你会去吗?”
兰殊笑够了之后,神色正经了些,“太公寿诞,我自然要送上一份孝心的。”
继而,她想起前两日崔家三房的灵妹妹,梨花带雨地特意过来寻了她一趟,顿了顿,“但我应该会待在后院,不会去前厅。所以,可能没办法帮师兄物色哪一个姑娘好了。”
“又打趣我?”
邵文祁不经拿起旁边的折扇,轻敲了下她的脑袋,望着她眼底促狭的笑意,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并没有想去看别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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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
今儿个一大清晨,秦陌站在朝臣的列队前面,便一直顶着一副稍有沉重的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北方又来了重兵压境。
那一副发寒的威压萦绕,引得他周边几位大臣的体感直降了好几个度,朝议的声音,都不由低了三两分。
好容易挨到了下朝,秦陌正准备迈出金銮殿的台阶,李乾喊停了他的脚步。
走在前往御书房的路上,秦陌一路都没怎么仔细听李乾说话,垂着眸眼,紧皱的眉心里,想得都是这些天,兰殊把他所有的礼物,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秦陌只好跟着赵桓晋回家蹭饭,寻机见一见人儿,可她一直待在闺房里面不出来。
就这么不想见他,他是会吃人吗?
御书房内,秦陌的眉间郁郁,一直低头沉思,连李乾走到他面前,喊了他两声,他都没回过神来。
紧接着,他的眉头就被陛下用邀帖,毫不留情地拍了一下。
李乾见他三魂不见六魄,索性把帖子贴到了他的脸上,“这个,姑母叫你去一趟。”
秦陌回神,拿过来瞧。
“崔家有场大宴,会有许多京城适婚的闺秀前去参席,你那偌大的王府一直空着也不是个事,我推荐的你看不上,那就赶紧自己去看一看,有没有哪个顺眼的。”
秦陌眉头的青筋不由一跳,不情不愿道:“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的不是邀请章肃长公主吗?”
那还不是因为这类具有相亲性质的宴席,一向还没进王府大门,就被他以各种公务繁忙拒之门外了。
李乾道:“姑母说你是她儿子,你替她去正合适。”
秦陌忽而发觉长公主越来越精明了,最近还使出了一个对付他不听话的新方法。
她自个逐渐变成了一副越年长越慈母的模样,什么也不再迫他,有什么难听话,都让李乾同他说。
李乾开口,跟口谕有差别吗。
再平易近人,也是威逼。
李乾和颜道:“便当是哄她高兴一下,你就去凑个热闹?毕竟秦家就你一个独苗,你都二十三了......”
秦陌看向他,神色尚且有君臣本分的谦卑恭敬,眼神里尽是,二十三,怎么了?
李乾笑了笑,拍向他的肩膀,“年轻气盛,正是适宜风花雪月的年纪。”
秦陌唇角抽了抽,紧而,乜了眼他落在他肩头的手,微蹙眉宇,以假乱真地轻嘶了声。
李乾一下松开了手,眉眼紧张起来,“肩上的伤还没好?”
秦陌面露难色地嗯了声,随而,抬手把邀帖放回到了案桌上。
“这宴席的下半场是马球会,臣伤势未好,怕是去不了了。”
而不待李乾再张口,秦陌以手轻捂上肩膀,托辞伤势疑似崩开,转身便说自己要去一趟太医院,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李乾从来就没发现他这么脆过,望着他逃之夭夭的背影,不由长叹了口气。
秦陌一迈出御书房,就朝着白石阶下走去。
远远只见一位眉清目秀的绿衣郎,正从翰林院的方向,抱着一摞公文走来。
崔启已经上任入职,进了翰林院。
以往的探花郎都需安排外任三年,而后视况调回京城。但崔启的姐夫是赵大相公,秦陌又一向照顾他,李乾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得卖一卖这两人的面子。
崔启听赵桓晋说过他私下恳求陛下不要调他离京,秦陌在一旁帮忙说了不少话。
这会迎面遇上,他一停下,便同秦陌作揖致谢起来。
兰殊在外的那三年,崔启作为新秀的举人,秦陌照拂过他不少,他心里一直记着这份恩情,只是找不着机会报答。
往常崔启说请他吃饭,秦陌都是心领神受,不料这一次,崔启说后日他休沐,想请他去吃月华楼最新出品的水席,秦陌痛快地一口应了下来。
只是接下来,他沉吟片刻,道:“但就我俩吃饭,感觉总是有些冷清,你我都不是爱说话的人,不如,叫上你二姐姐一起过来?”
崔启先是愉悦他的应邀,而后,眉宇间露出了难色,“可后日二姐姐她要代表我们家去崔府参宴,怕是没有空来。”
话音甫落,只见秦陌转身朝白石阶上走去。
崔启讷然了会,在他身后喊道:“王爷?”
秦陌头也未回,“我回去拿请帖。”
第091章 第 91 章
崔老太公寿诞当日, 崔府门庭若市。
一众前来参宴的宾客携礼进门,绕过大门前屹立的白石屏风,首先入目的, 便是崔府宴厅之前的大院。
崔府的园林设计别出心裁,不仅后院有假山曲径,小桥流水, 前院也有个大园。
这园子的设计空旷大气, 不着累赘的装饰, 平日只在中间的过道两旁,摆置一些昂贵独特的绿植盆栽,风格简约,却不失贵府的门面。
今日则一反往常,满园名花异卉,形形色色的品种无所不有, 四时不谢,八节长春。
院中还有一众亭亭玉立的崔氏女儿, 看似难得从后院出来,个个眼含笑意, 站在了院中赏花, 只闻满庭芳香, 馥馥袭人, 美人个个赏心悦目,人比花娇。
崔府每回的寿宴,都是这些姑娘显山露水的好机会。
是以这一天, 这些姑娘无不费尽心思地打扮自己, 只盼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那群受邀的青年才俊从前门的长廊而来,远远瞥见园中姹紫嫣红, 不由纷纷朝着那一片娉婷的丽影望去。
唯有一人,信步跟在人群后头,眸眼漫不经心一扫,视线真就只落在了那群美人身后的花团锦簇上。
秦陌及冠之后,要说内在桀骜不驯的脾性,真算不得有多少变化。
可那一副俊美的皮相,矜贵自持,越发随着年龄的增长,裹上了一层不动声色的面具,整个人显得沉稳肃雅,落在别人眼里,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位翩翩君子。
只见他与新科探花郎崔启并肩而来,十九岁的崔启,秀逸绝伦,入仕之后,更是成为了长安城万千少女的梦中情郎。
可立于秦陌身边,他终归还是少年姿容,身形尚且青涩削薄,宛如一株刚伸展开来的修竹,远不及成熟高大的洛川王,那般丰神俊朗,刺眼炫目。
更不论秦陌高贵的身份,王妃二字的称谓,足叫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前挤。
又有谁会在意他曾成过亲。
那一群待字闺中的姑娘远远窥见他的身影,个个以扇半蔽着面儿望去。
只见他清隽的面容上,一双凤眸犹如一汪幽深的浩瀚星海,看一眼,便叫人不由沉沦。
好几个姑娘眼见他要走近,团扇下的面容宛若胭脂扫过,却见他双眸不偏不倚,只落在她们前头那盆罕见的蝶兰上。
秦陌盯着那盆蝶兰呈出三种少见的颜色,宛若翩飞彩蝶,绚烂无比,第一反应便是兰殊当会喜欢。
他转头朝崔启问去:“这花,是崔府的花匠专门培植的,还是从外头买的?”
崔启答道:“应是花匠培植的,崔府的后宅,养了不少园丁。二......王爷喜欢这花?”
秦陌道:“我想拿去送人。”
话音甫落,秦陌的脑海中灵光一闪,乍然闪过了另一副场景。
那一年,长公主寿宴。
主宴席蓬莱宫旁边的大凉亭里,一场才子汇集的诗会上,他原只是扶病弱的卢四哥去凑个热闹,却看到了两盆极美的山茶花。
他一下陷入了那场斗诗之中,心里想的,是若能把它们赢回家,崔兰殊看了,肯定会露出笑意来。
秦陌如愿得到了花,勾起唇角,召元吉把它们送到兰殊那去。
卢尧辰也十分中意那花,败北之后,对着他面露遗憾。
他那时好像还不知自己错认的真相,一看向卢尧辰,心中仍是一股怀有救命之恩的感激,宽抚道:“今日是四哥让了我,日后,我一定另寻更好的名种送给你。”
所以,那两盆十八学士,原就是他想送她的?
可凭兰殊这一世的举动,分明是误会了他想送给卢四郎。
秦陌的眉宇微微蹙起。
崔启见他失神,又轻轻唤了他一声王爷。
秦陌回过神,看了他一眼:“你以前不都是喊我二姐夫吗?怎么最近改称呼了?”
崔启支支吾吾起来,“二姐突然说......不合规矩。”
秦陌的双眸一暗。
那厢,花丛里的姑娘正你推我攘,都想着借与同族崔启打招呼的原由,上前和秦陌打一个照面。
只见那个一身玄色长裾的男子,半分眼神都没分过来,转头,便往宴厅走了去。
几名姑娘忍不住跺了跺脚。
这人,这人在花前待了这么久,到底是来看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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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陌特意过来参宴,本以为可以自然而然见到兰殊。
可惜他在前厅的宾客席间寻寻觅觅了一圈,竟不见兰殊的踪迹。
秦陌只好走出宴厅的正门,站在了廊檐角落下,悄无声息地观望起了门口鱼贯而入的一茬茬客人。
宴厅上头的阁楼布着珠帘,屋内亦有许多本家的姑娘,倚在楼上漫看下方。
其中一少女见到楼下秦陌那一道颀长的身影,捂着朱唇,惊呼一声,拉了一群年轻姑娘挤到了栏杆处,忍不住好奇地朝他张望。
嬉笑闲谈中,少不得去憧憬他也是来相看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