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殊眉眼弯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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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殊重新回到了厨房,端出一盘新的糕点,走向了新娘子的屋门。
自那日茶楼分别,邵文祁便一个人乘船离开了长安,再度驶向海外。
不想半途中,遇到了从崔府溜逃出来的崔兰绮。
崔兰绮身为崔氏新晋的第一美人,却丝毫不向往豪门贵胄的生活。
崔氏给她说了一门皇族宗室的上好亲事,正要把她当礼物一般送出去,崔兰绮一生想为自己活一次,便逃了出来。
邵文祁知情后,不但没有劝告她,甚至在崔府搜船时帮她遮掩,还答应她,带她一同去海外,看一看外面的大好山河。
有什么能比身陷困顿,遭遇救赎更容易让少女动心的呢?
崔兰绮如愿嫁给了心上人,整个人又欢喜,又惆怅。
兰殊把点心递到了她唇边,见她捂了捂小腹,悄声在她耳边道:“现在月份还小,看不出来。别担心,你现在很漂亮。”
崔兰绮笑了笑,笑容间,却夹杂着一些惨淡的意味。
要不是那一夜的荒唐,她怀上了邵家的骨肉,文祁哥哥,原不会娶她。
邵文祁为了她的名声,对家人都说是自己情难自已,只有她心里最清楚,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崔兰绮看向了兰殊。
这样美丽的女子,天下哪个男儿会不喜欢呢。
如果那晚她没有趁邵文祁喝醉,冒充了他口中呢喃的另一个人,他也不会情难自已。
崔兰绮紧紧拽住了兰殊的手,“殊姐姐,我怕......”
我怕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你。
兰殊不知她心中的九曲回肠,只以为女儿家远嫁,除去欢喜,都会有一份未知的胆怯,宽慰道:“没事的。师兄很好,也会对你很好。”
崔兰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默然片刻,突然问道:“殊姐姐是怎么放下王爷的?”
兰殊顿了顿。
崔兰绮回忆说起她记得兰殊刚知晓自己被选中嫁给秦陌的时候,每天都很开心。
她明明那么喜欢他,后来,却说不爱就不爱了。
崔兰绮并不知她态度转变的其中,经历了整整另一世的风波与锥心之痛,只觉得兰殊姐姐,真是世间最豁达的女子。
兰殊笑喊了她一句傻丫头,“才出嫁就在这询问一个高门弃妇,你是怕不遭我恨吗?”
崔兰绮连忙晃了晃她的手,“我没有这种意思......”
兰殊道:“我经历的事情,你永远不会经历的。”
崔兰绮低低嗯了声,眉宇间,仍是隐有一缕忧色暗含其中。
兰殊续道:“即便真到了那种时候,你也会有自己的选择,现在假设这些没用。”
“爱一个人的时候,就全心全意去爱,这样即使不爱了,也不会后悔,也能好聚好散。”
崔兰绮问道:“姐姐和王爷便是如此,才能继续做好朋友的吗?”
兰殊一时没有说话。
恰在这时,媒婆再度走进了门,笑吟吟说吉时到了,新娘子该盖上盖头,到前厅拜堂了。
兰殊衔笑将旁边架子上摊开的红盖头顺手拿下,正打算为兰绮盖上。
那刚刚慌忙跑出去的小丫鬟正好赶了回来,手上捧着一个锦匣子,“等一下。”
兰殊的手一顿,小丫鬟将锦匣子放在了梳妆台前,从里面拿出了一枚精致的金羽簪。
小丫鬟嘻嘻笑着,站到了崔兰绮的身后,“这是邵老夫人昨夜特意交代奴婢去她屋里取的,说是她戴了数十年的簪子,送给姑娘做成婚礼。”
崔兰绮微微抬头,只见那簪子形如一只展翅而飞的朱雀,三把长羽拖尾,有种别样的异域之美,点缀着她的凤冠旁侧,衬得她一身火红的嫁衣,美轮美奂。
崔兰绮欢喜得不行,扭头看向兰殊,只见殊姐姐凝着她头顶的珠钗,神色一凛。
“这是西域一个亡国的图腾。你以后要是看到有人身上有这个,记得立刻绕道。”
那年,杭州崔宅的书房内,秦陌嘱咐的嗓音,犹在耳侧。
原来,她真的见过这个图腾。就在香料铺子旁边,第一回 见到邵老夫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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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堂之上,高朋满桌,邵老夫人却迟迟没有出现在正厅之上。
左右端坐的宗族耆老面面相觑,心中疑惑不已,新郎官站在了堂前,愁眉紧锁,反复搓着双手,来回踱步不安。
赵桓晋陪着兰姈站在了喜堂旁侧观礼,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所有人都在等新娘子进场,最先出现在堂外的,却是兰殊。
兰殊喘着气,第一眼看向了高堂之上,空无一人。
邵文祁眼角一触及她的身影,情不自禁地看向了她,当兰殊的目光顺势而来,四目交汇,他却不甚自在地侧过了头。
兰姈见兰殊神色苍白,穿过帘帐来到了她身边,刚想张嘴关切,门口忽然冲进来一个血淋淋的护卫,冒死赶了回来,扑倒在赵桓晋身边禀告:“大人,王爷在半山腰处遭到了埋伏!”
兰殊蓦然瞪大了双眼,二话不说转身,直奔山下而去。
“小师妹!”邵文祁急促喊了声,望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不由随在她身后追了过去。
崔兰绮正循着媒婆的指引,来到了前厅的大门之前,却只听见了四周一阵纷乱之声。
她听到有人喊新郎官,下意识掀开了盖头,却只看见邵文祁,追着兰殊冲出了山庄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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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老夫人最初听闻儿子不争气,并没有追到那洛川王心尖上的女子,原是十分不满。
后来发现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叫兰绮的姑娘,一打听,竟和那崔氏二姑娘出自同一家族。
崔兰绮与崔兰殊,只有一字之差。
邵老夫人心中,一霎那,生出了另一计阴谋。
那宛若笔误的新娘姓名,不过是她请君入瓮的手段而已。
一路上山,张灯结彩,迎亲仪仗,挂的都是邵崔联姻,秦陌下意识以为是兰殊,自然没有防备。
邵老夫人费尽心思降低了洛川王的警戒心,只为恨不能杀秦陌快之。她甚至没有顾及儿子的婚礼,亲自带人埋伏在了山下,誓要为报亡国之恨,送秦陌上西天。
可她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秦陌来这一趟,从来就没想过眼睁睁看着兰殊,另嫁他人。
兰殊火急火燎到达山腰时,只见密林不知何时冒出了无数的先锋精锐,个个身穿铠甲,恍若要来打另一场仗,正匍匐等着时机,为秦陌冲锋陷阵。
有这等精兵强将在手,那些个亡国余孽,如何能是对手?
没挨几下,便束手就擒了。
只是其间,并没有看见邵老夫人的身影。
兰殊见秦陌好好地站在了地上,双手交叠,安然无恙,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身后跟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兰殊转眸,只见邵文祁跑在了最前处,刚下台阶,就被一旁的年轻小将,以刀抵喉。
邵文祁停顿脚步,先看了一眼兰殊,目光掠过秦陌,眼底的情绪复杂。
秦陌见兰殊迈步朝邵文祁走去,示意小将退后。
小将的神色愤怒而倔强,“大帅,就是邵家设的埋伏!这厮不安好心!”
秦陌仅瞥了他一眼,小将只得收刀,咬牙撤向一遍。
兰殊已经走到了邵文祁的面前,“师兄,那喜帖上的笔误,你知不知情?”
邵文祁何等圆润的一个人,却在对上她视线的那瞬间,一时沉默下来。
脑海中,闪现过当年茶楼的画面。
他鼓起了勇气同她表露心扉,兰殊却说,她想,再等一等。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心里已经了然,她想等的是什么。
兰殊骨子里是个很炙热的人。
在喜欢上秦陌的那天起,她所有的爱,都毫无保留地托付了出去。
即便没有结果,即便她拿得起放得下,可送出去的东西就是送出去了,她也收不回来了。
他嫉妒秦陌,嫉妒得发疯。
以至那日他明明察觉到了喜帖的不对劲,却仍然纵容下人,就这么将它送了出去。
邵文祁的不答,便是答了。
兰殊的心口一阵发凉。
邵文祁垂首沉默,再抬起眸,忽而,死死瞪向了兰殊身后,瞳孔蓦然睁大。
不远处一块高悬的岩石后,一道黑羽冷箭,朝着兰殊的身后破空而来。
兰殊只感觉背后袭来一道短促的风,她猝不及防回头,一道倾长的人影,猛地扑向了她。
紧接着,一声利器穿膛的闷响,血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秦陌紧皱了下眉头,握住了她的肩膀。
兰殊惊魂甫定地抬头,却坠落在他逐渐涣散的深邃视野中。
夕阳沉甸甸地下落。
男人如玉山倾倒,落在了她纤细的肩头上。
胸口,淋漓不止的鲜血,将她衣,染得愈发艳烈如火。
第121章 第 121 章
当四周蛰伏的精兵包围而来, 邵老夫人见势不对,便趁乱逃向了山顶的岩石后头。
她手握一柄黑羽的弩弓,眼看刺杀无果, 本想叫天杀的秦陌尝一尝失去挚爱的滋味,不想他一代战神,最终作茧自缚, 赔在了温柔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