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专注于同他的打斗,全然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偷袭。
那贼人一刀朝他身后劈来,霎那间,灌木丛里却丢出了一块石子,打偏了他身后偷袭的弯刀。
四目交汇,兰殊将少年眼底露出的惊色,望得真切分明。
她不该出现在这的!
兰殊自个也这么觉得。
只怪她在山下戏演得太足,死缠烂打要跟来,一副非要找到周家哥儿才安心的模样,成功骗过了所有人。
兰殊原想着这样比较贴合陆贞儿的性情,叫葛风相信周麟真的出了事,上山的动作能够紧促些。她也确实嚷嚷了要是遇到什么事,她一定找地方躲起来,绝不给他们添麻烦。
葛二叔一开始是不同意带上她的。
后来见她如此心急如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自觉拧不过她,只好叮嘱她一定在后方躲好。
兰殊:“......”
二叔,你其实可以再坚持一下的。
外表情深意重内心不情不愿地上了山,兰殊确实识相躲在了树丛里,绝不给他们拖一丝后腿。
可谁叫世子爷偏偏跳到了她面前打呢。
兰殊扔完石头,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岂料那个被她砸中的土匪,一时心头火起,竟不管不顾地冲着她追了过来。
兰殊窜进了树林里,本想着树丛弯弯绕绕,又有夜雾遮挡,总能把他甩丢。
可她低估了人山匪是土著的本事。
不一会,那土匪就追上了她,一把从身后抓住了她的肩膀。
兰殊奋力挣脱,两人推搡之间,兰殊没能看清脚下的路,一个趔趄,滚下了山坡,摔入了一个山洞之中。
摔得十分不雅观,她的裙角被一旁的荆棘勾住,撕拉一声,露出膝盖以下白花花的一双笔直细腿。
在夜色里,莹润发光。
那山匪和她一块掉了下去,在她身旁摇晃着脑袋起身,大概没见过这么白的美人腿,一时间竟滞足愣了神。
兰殊花容失色,连忙抓着衣摆遮蔽自己。
那山匪眼神一暗,竟伸手要来抓她的腿,兰殊拼命挣扎,绣花鞋奋力踹向了他。
对方竟不惜将刀一丢,腾出双手来按她。
却是这么一瞬间的松懈,后头一道暗影罩来。山匪背后,猛地一把尖刀从他的颈间狠厉划过,直接砍掉了他的脑袋。
头颅哐当掉到了旁边的草垛中。
温热的血液溅了少女一脸,兰殊呆呆望着眼前无首的躯壳倒下,身后露出了那张熟悉而俊美的少年脸庞。
第026章 第 26 章
秦陌追过来时, 正好看到山匪一把抓住了她细嫩的脚踝。
少年当时心头一震,宛若被这一幕狠狠刺痛了双眼,心里只想着立刻, 马上,杀了他。
直到看见崔兰殊白皙如玉的脸庞,一半的鸦羽鬓边溅满了肮脏的血迹, 秦陌才反应到他方才下意识的狠戾, 可能给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明明刚刚还很有勇气的少女,一瞬间瘫软在地,抹了把脸上的血迹,鼻尖一酸,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兰殊望着自己满身的狼狈样,再看着他及时雨般的身影, 压抑在心底许久的委屈,一下子猛然窜上了心房。
她一壁哭, 一壁破防地想,为了和他搞好关系, 她真的, 真的很努力了!
秦陌却以为她吓坏了, 被她嚎得有些不知所措, 委下身,轻拍了她的肩一下。
她眼泪汪汪,少年见不得她的金豆子, 心里莫名泛出了酸涩, 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帮她擦了擦颊边的血迹和泪痕, “好了,没事了......”
他的指腹带着习武的薄茧,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她白玉般的脸颊。
兰殊吸了吸鼻子,盯着他,眨了眨眼。
秦陌原以为她吓坏了,兰殊却挂着泪珠子,轻启贝齿,带着颤颤的鼻音解释道:“裙子是树枝划破的,你别误会。”
兰殊只是想单纯解释自己没遭羞辱,他不必用这么,貌似是心疼的眼神看她。
可话音一坠儿地,怎么这么像小媳妇同夫君澄清自己贞洁犹在的感觉?
秦陌的眼神,已经顺着她的话,落在了她撕裂的裙摆上。
少年眼角扫过她白皙笔直的腿,心头一抽,眼睫几不可闻地抖了下。
兰殊低头拽住那裂开的缝隙。
转眸,兜头一件男子的玄色披风落了下来,盖在了她身上。
他的披风弥漫着一股经历了血雨的腥味,秦陌见她愣怔,本以为她会犹疑嫌弃,但她毫不犹豫地披在了身上。
果然,这世间女子都把忠贞看作第一位。
连那么骇人的杀人场面都顾不得害怕,一心只想着维护自己的名节。
兰殊总觉得他的表情像是误会了什么。
好在除了蹭破点皮,兰殊没有受太大的伤。
坏在这个山洞还挺深,岩壁湿滑,他们下来就上不去了。
兰殊从秦陌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心里凄然的同时,生出一点慰藉。
总算,总算他还有良心。
这样也下来救她了。
秦陌看着她沉静的芙蓉面,有些意外她对于险境如此淡然。
兰殊起身得有些慢,少年犹豫片刻,冲她伸出手,牵了她一下。
崔兰殊的手只有他半个巴掌大,柔若无骨,搭扶他的瞬间,却能感觉出,其中含了一股暗暗的劲。
她比他想象中坚强。
如今之计,只能等人来找他们了。
两人想法子生起了火堆,兰殊坐在石头上,先帮秦陌简单把身上的伤口处理了下。
她的裙摆已经撕裂了,索性将下裙边干净的素纱里衬翻了出来,撕下当作纱布用。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力道,只能拽着里衬的边缘,拍了拍身旁的少年,“撕一下。”
秦陌撇头乜见她裙下露出的小半截雪白脚踝,眉心不由一跳。
兰殊催促道:“快点。”
秦陌侧过头,并没有看她,紧绷着脸,伸手扯了下。
撕拉——
熟悉的衣服碎裂声,令他不合时宜地回想起某些梦境,床笫之间,某些自己失控的时候。
秦陌连忙晃了晃脑袋,将那些不该有的杂念晃走。
少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还属左手臂的刀口最深最严重。
兰殊接来些山洞中岩壁的清水,用绢帕擦完那些伤口旁干涸的血渍,将素纱缠绕在了他手臂上。
秦陌垂着眸,看着她习以为常地又打了个蝴蝶结。
兰殊轻叹了声息,“二哥哥这只左手承担了好多。”
总是被他第一时间拿出去挡灾挡难,上上回惊马是它,上回和吴甫仁打架是它,这回群殴还是它。
她不过一句带着一点点怜惜的感慨,秦陌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沉声回了句:“你以为我想?”
兰殊看他一眼,低眉顺眼地嗯了声。
你以后还会用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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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两人围在了火堆旁。
秦陌伸手用树枝挑了挑篝火,兰殊抱腿坐在他旁边,眼皮开始打架。
她微垂着螓首,犹如小鸡啄米,一晃一晃间,困倦靠倒了他肩上。
还没等少年嫌弃,兰殊就好像求生使然般,自个跳了起来,揉了揉眼角,含糊着嗓音,同他道了声歉。
这声强打精神的道歉话音还没坠落,天空忽而一声巨响。
刚刚还企图保持着矜持端庄的人儿,登时成了只听雷的鹌鹑,面色顿时惨白了一片,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臂膀,埋头躲到了他肩后。
那熟悉的女儿清香一接近,秦陌的太阳穴嗡了一下,并不自在她这样紧贴着他。
他蹙眉侧首,只见崔兰殊拼命捂住了耳朵,蛾眉紧皱,仿若被激起了十分痛苦的回忆,樱唇一瞬间褪得毫无血色,额间挂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霎那间,少年心下一软,没忍下心把她推开。
山峦上并没有乌云翻滚,只是几声空雷。
少年难得没有出声,静静地由她依靠着,直到外头的空雷沉寂下来,倚在他身后蜷成一团的人儿,身子忽而僵了下。
秦陌知道她缓过来了。
兰殊一下跳了开来,脸颊泛出了大片红晕,咬了咬下唇,困窘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秦陌并没有责备她,只沉声问道:“害怕?”
兰殊干干咳了两声,如实作答:“怕打雷。”
“只是怕打雷?不怕出不去,死在这?”秦陌微微挑起眉稍道。
只见兰殊毅然摇了摇头。
雷声一停,兰殊又恢复了平时的恬淡模样,方才弱不堪折的那股娇态,在眉眼间荡然无存。
她提了提唇角,望着洞口笑道:“其实这种出不去的感觉,我很熟悉的。小时候阿娘给我算命,那些秃驴非说我命数浅,老天爷会提早把我收回去。我阿娘舍不得,为了杜绝一切意外,就一直把我锁在家里,不让出门。我那时也像这样,总是蹲在窗前,望着天空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