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嗤了声,“我咒他什么了?”
兰殊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续而笑道:“你忘了?我说过,我喜欢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世了。”
马车辘辘朝着东宫回去,冬日寒风卷过的空气中,只留下少年情绪不明的纵马身影。
第051章 第 51 章
今日傍晚时分, 秦陌同兰殊从平康坊回了来。
一个骑马,一个坐车,后来的大半截路上, 基本是相顾无言。
马车缓缓在朱漆大门前停下,兰殊掀开了车帘,提起衣摆, 于门前下车。
那车墩子却没太摆正, 猛地歪了一下, 兰殊一时间没有踩到实处,险些就摔了一跤。
幸而秦陌翻身下马,就在旁边,一揽就给她抱住了。
那一身巍峨曲奇的弧度,藏在了男子衣袍下,就这么猝不及防, 紧紧贴上了少年的胸膛。
秦陌蓦然睁大了眼,稳着她的双手, 几不可闻在她腰后颤抖了瞬。
他知道先前有过那样一场梦,他定然受不住她这副模样。
可秦陌还是诧异地发现, 他的身子触碰到她的反应, 要比以往还要强烈得多。
除了心动, 他甚至体肤燥热, 血脉一下就贲张起来......
管家邹伯听闻主子回府,忙不迭从大门内迎了出来。
老人家上了年纪,眼神不好使, 只看见兰殊身上的男子长裾, 一开始还以为他家世子爷抱了个儿郎,吓得是面容失色。
待得走进一看, 才嘿嘿笑了开来。
秦陌连忙将她放了下去。
兰殊一落地便同秦陌敛衽道了谢:“多谢世子爷。”
秦陌低低嗯了一声,双眸彻底避过她的芙蓉面,干咳了咳,自此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眉宇间隐有郁郁,一直一言不发。
刚好到了晚膳时分,兰殊便想着吃完饭再换衣袍。
那一身绿衣郎的圆袍,一坐下来,更将兰殊不同于正常男子的身形,描别了出来。
那扣得严实的曲领下丰腴的胸前,以及空空荡荡的纤细腰间,还有翘丽的臀......
致使秦陌埋头吃饭,从始至终,没抬头看她一眼。
饭毕,少年转身便出了门。
月钩一上枝头,平康坊里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在靡靡夜色的笼罩下,愈发泄露出层层叠叠的欲.念来。
琉璃王今夜有意宿在悦容楼,搂着温香入梦。
晚膳刚过,屋内烛火摇曳,清歌妙舞不停。
琉璃王还嫌厢房空旷,一下招来了更多的美人儿,陪着他饮酒作乐。
伴随着一阵丝竹管弦,几位身姿娉婷的花魁娘子,掀起幔帘,款款走了进来。
令琉璃王惊异地是,最后打帘而入的,竟是那早早归家的少年郎。
他身上多了一件细羽织就的白鹭缞,一入门,那宛若冠玉的容颜,一下便恍了屋里那些姑娘们的眼。
秦陌面无表情地折了回来,一落座,居然痛改前非,不但不介意琉璃王客气把一半美人分拨到了他身边,甚至,主动叫她们为他斟起了酒。
琉璃王眼睛蓦然睁大,万万没想到,这位素来矜贵自持的世子爷,原来是要到了深夜,才会开窍。
更没有想到,这位爷竟是个比他还会玩的,面对着这么多姑娘一道又一道的媚眼,耳根子都不见红一下,面不改色地将每一个都盯着看了会,目光清明坦荡,只问:“你们有谁平日穿过圆袍?”
少年的仪态清举,周身一派清贵,饶是这些见多了达官显贵的姑娘,也经不住他那样一双疏离又勾魂的眼睛瞧。
离他最近的姑娘堆起笑来,吐息如兰道:“公子是想要看奴家们作儿郎打扮吗?”
秦陌握着手中酒杯,睨了她一眼,提了提唇角,“扮来我看看?”
那一群绕在他身边的姑娘听了话,笑盈盈地起了身子离去。
不过两杯酒的时间,秦陌再抬起眸,眼前便出现了一道道女扮男装的美人身影。
她们摇摇晃晃着身子,一一从他眼前走过,竭力透过男子宽大的衣袍下若隐若现的女儿玲珑曲线,展现出那一份别致的禁欲感来。
可秦陌越看,眸色却越沉。
这么多千娇百媚,近在眼前。
他肋下的那颗心脏竟静如止水,一点涟漪都没翻起来。
秦陌的唇角趋渐抿直。
那些个姑娘见他眼底不起丝毫兴致,徒然生出了阵阵的挫败感,一个个默然回到了他身旁坐下。
最靠近他的花魁娘子,见他杯中见了底,自觉为他提起了酒壶。
一截女儿素手跃入了他的眼帘,秦陌没有拒绝她存着刻意的靠近,闻到了她身上特意薰的香,甚至主动向她挪了两分。
少年与她面对着面,凝着她眼底的羞赧,瞧了又瞧。
还是没有想法。
没有一丁点儿的想法。
即使靠这么近了,他身上的血脉都没有一点儿贲张。
和崔兰殊在一起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少年骤然退避了身子,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花魁见他神色凝重,还以为是自己刚刚哪儿失了态,怔忡地将他望着,“公子不开心?”
秦陌微一摇头,侧眸朝着琉璃王那厢的瑶席上看了眼。
迎上琉璃王觑了又觑的视线,秦陌扯了下唇角,扭头同她们道:“你们去王爷那儿吧,我看他刚刚盯着你们的样子,都愣神了。”
琉璃王见到这么一群粉雕玉琢的“小郎君”个个摇曳着身子向他靠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只心道还是世子爷会玩。
他连忙转过头,却发现,另一侧的席面上,少年早已默然退出了厢房,不见了踪迹。
秦陌迈步从厢房出来,并没有马上离开。
他不过朝着四周环望了一圈,那眼儿尖的老鸨见他目有迟疑,便连忙凑了过来,“爷可是还有别的吩咐?”
凭她多年识人辨事的经验,他这眼神,要么是屋里的不够满意,还想叫更好的人儿;要么就是不想让熟人看见,想单独再开一间房。
可这妈妈猜的全中,却万万没有料到,少年目光坦荡地看向了她,直接问道:“你这里,有小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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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色渐浓。
秦陌交代元吉连夜上门赔礼,特意叮嘱了一句,要他一定同郑祎道,是他平日管教不严,多有娇纵,致使世子妃失了礼,还请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因此开罪别人。
“娇纵”和“开罪”二字一出口,郑祎一下就听出了秦陌的话头。
世子爷这是爱屋及乌,怕因为今日这场误会,导致他心有不顺,去兰姈那儿甩脸子。
原也是妹妹失手打了姐夫,自会害怕殃及姐姐,亲戚赔礼间正常的体面话,可郑祎收礼的双手不由颤了一下,心里猛地发沉。
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他平日会打兰姈出气?
郑祎刚入京那会,自诩是秦陌的连襟,也曾前往东宫拜访过数次,吃得都是闭门羹。
他原以为崔兰殊在秦陌那并不讨好,对兰姈肆无忌惮的态度也没有转变过。
郑祎一下心虚了起来,好声好气将元吉送出门,转头,他便往着正院的方向走了去。
兰姈此时此刻正与玉裳在铜镜前说说笑笑,屋门蓦然由外向内推了开来。
一股跌打伤药的气味扑面而来,兰姈望着郑祎现在的鼻青脸肿模样,不由有些美眸圆瞪。
“出去,我与夫人有话要说。”郑祎道。
玉裳顿了顿,见郑祎的神色暗沉,心口的警钟不由大作,一时间紧紧攥住了兰姈的手心,生怕自己一离开,他又会朝着姑娘动手。
郑祎见她一动不动,轻啧了声,耐心耗尽。
兰姈反握了握玉裳,安抚道:“你先出去。”
玉裳略一踌躇,兰姈的眼色不得不硬了起来,看她一眼,朝着门口扬了扬下巴。
玉裳只好咬紧了下唇,禀身告退。
屋门一关,郑祎沉着脸色,坐到了桌前。
兰姈看到玉裳安然出门,心里悄无声息舒了口气,回过头,敛色问道:“夫君的脸怎么了?”
郑祎冷冷睨了她一眼,进门这么久了,她现在才记起来关心他。
郑祎对待兰姈的态度一直很矛盾。一方面他觉得她是他的,他高兴就对她好,不高兴任他打骂,她也只能受着;一方面又希望她可以温柔体贴一些,对他忠贞不二,毕竟他最初,也不是不喜欢她。
郑祎没有直接回答,一开口,反而关切地问起了她的近况。
兰姈一时不知他想知道什么,便他问一句,她答一句,直到他仔细询问起她最近有没有去找过兰殊。
兰姈愣了下,郑祎勾起一边唇角冷笑:“我这满身的伤,就是你妹妹打的。”
兰姈的神色一下慌乱了起来,“殊儿她怎么会......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是有误会。但......你有没有和她说过什么?”郑祎双眸沉沉地看向了她。
兰姈一见到他这样狠戾的眼神就颤栗,杵在桌前的双腿隐隐发抖,即刻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她宁愿自己一辈子受苦,也不希望殊儿为了她伤心难过,她怎么可能说得出来呢?
可她看着郑祎脸上道道的淤痕,一时又忍不住怀疑,殊儿已经看出了她过得不好。
就像她也看得出兰殊与秦陌的感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一样。
从小一起长大,血脉相连,怎么可能瞒得过。
兰姈虽不知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误会,可她的妹妹,从来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儿,能把他打成这样,她心里定然是含了恨的。
兰姈眼眶不由发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