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就是……安神香的味道。”
谢盈春的双眼顿时黯淡了。
还以为三姐要说出什么惊奇话语,原来只是安神香而已呀,没意思,一个安神香,干嘛要想这么久,还真是执着。
没一会,太监的通报声响起,众人俯身行礼。
“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娘娘。”
天子与太后一同走入景福殿。
随着一声淡淡的“平身”,众人缓缓起身,坐在席位上,抬头往望向高台之上。
这一眼,许多人都愣住了,惊奇地盯着被天子牵着,就坐在御坐旁边的小女孩。
这女娃娃是谁!?竟然被天子带着参宴,还让其坐在身边,一副关照模样。
一时间,许多人心中都浮起了一个不得了的念头,这女娃娃莫不是天子跟哪位宫女所生的公主?这是带过来要为其正名了?
天子不同寻常的态度以及女娃娃眉眼间的相似,让众人都在心中脑补了一出宫女上位或是出巡留情的大戏,谁都喜欢看八卦,爱看狗血稀奇的事情,尤其是天家事。
向来不近女色的天子,居然还会有这么一出?
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声中,只有一些与谢家有来往的女眷蹙了蹙眉,认出这个女娃娃就是永宁侯府的外孙女。
最是惊讶的,唯有谢家众人了。
谢芝安坐在男席,无法横跨席位来问女儿是怎么回事,但霍氏和林氏就坐在虞宁身边,两位夫人大惊失色,满目震惊,纷纷看向虞宁,用眼神询问。
不等虞宁回答,谢盈春就先开口,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可从来没听说陛下喜欢小孩子,这可真是稀奇。”事关长房外孙女,林氏不敢揣测什么阴谋论,只能斟酌着说:“或许,陛下确实是很喜爱小宝吧,看着投缘。”
霍氏一脸严肃,面色紧绷,“就算崔家那几个小辈们凑到圣驾身边,梁大监都紧张得很,忙着将小孩们抱走,前几年的宫宴上不乏有崔贵妃母家的小孩,可没见到陛下对其亲近过。”
人的眼神是不能骗人的,更何况天子没必要表演喜欢与厌恶,天子对亲生母亲家里的小孩都敬而远之的态度,缘何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孩过于抬举,这实在让人想不通。
尤其是平西王早年与谢家交好,今天宴上,平西王也在,此时正在和几位重臣言语拉扯,互相试探,莫不是陛下想利用谢家做什么呢。
霍氏很难不多想,纵使她一辈子与后宅打转,但对朝堂上的事也是有些了解的。
“宁儿啊,有没有跟小宝说过,在陛下面前要恭敬些,不能乱说话的。”霍氏问。
“说过,娘你安心,我们在宫里暂住这一个月里,小宝常常跑出去玩,遇上陛下好几次,小宝可爱,有好多宫人都看出来陛下尤其喜爱小宝了,陛下应是单纯地觉得小宝有趣才带在身边的。”
霍氏不想在女儿面前露出担忧神色,只能按耐下心中的忐忑,面色如常地点头。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一切皆有原因,非亲非故的,何以这么喜欢一个小孩子呢,总归是要有些理由的。
上首,御座上一派祥和。
谢太后心中俱是疑惑,但面上不显,从容地与宗室女眷们说话,只用余光关注着天子那边的情形。
此时,向来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天子,正在给一个小孩夹菜。
“都是我喜欢吃的!我都要!”
“行。”沈拓每样都给小宝夹一点,神色颇为正经,似乎真的把夹菜当做一个正经事来做。
“皇帝叔叔也吃呀,小宝可以自己夹菜的。”被众多视线盯着的虞小宝渐渐升起一丝局促感,小声道:“皇帝叔叔,小宝是不是不应该坐在这里?”
“吃菜。”沈拓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小宝面前的碟子里,语气如常,“不用管别人怎么看你。”
总是要习惯的,多参加几次宫宴,就不会对别人的目光有所在意了。
台上的两人相处融洽,专注饭菜。
台下的臣子战战兢兢,各种揣测。
天子这幅模样,让下面的臣子们纷纷迟疑,在心里思量着天子用意,连敬酒都不敢了。
莫不是陛下事先知道了太后娘娘安排他们敬酒的事情,所以用一个小孩来拒绝呢?
这一点,下面的臣子与谢太后想到一块去了。
不一会,悠扬的乐声响起,一行舞姬在景福殿中央的台子上翩翩起舞。
领舞的人是熟面孔,太后娘娘请来教导谢盈春跳舞的芳芷。
虞小宝认出了芳芷,便先想起小姨和阿娘说的那番话,她顿时对满桌失去了兴趣,望了一眼身边的人,小声问:“皇帝叔叔,你会娶我小姨吗?”
“不会。”
他回答得很干脆,毫无隐瞒,直接让虞小宝哽了一下。
“那……皇帝叔叔会娶阿娘吗?”
沈拓侧目,倒是没有急着回答,而且反问道:“小宝希望我娶你阿娘吗?”
“呃……”虞小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其实没想过这件事,“我,我不知道。”
她懂一些,却又不太懂,只是知道男女是不能随便睡在一起的,除非成婚之后,外祖母和阿娘闲聊时,她总要留心听一听,久而久之便懂得了。
她低头瞧着碗中饭菜,眼睛转了转,还没忍住再一次抬头,问出了她一直以来最想问的问题。
“皇帝叔叔,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第39章 亲生
台下宾客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交谈,乐声舞曲回荡,宫女来来往往穿梭其间,景福殿中人声嘈杂,但在一片吵闹声中,高台之上的一大一小却是安静极了。
虞小宝鼓起勇气问出那句话,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身边的人,等待回答。
许久,沈拓拿起桌案上的酒樽,缓缓饮着,垂眸看着杯盏中的清酒。
“为何要这么问,是你阿娘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想到虞宁平常在外人面前遮遮掩掩的,但在孩子面前,竟然会实话实说?
“没有,阿娘什么也不告诉我,她让我来问皇帝叔叔。”
“哦。”沈拓视线落于台下,往永宁侯府女眷的席位看去。
此时,她正笑得没心没肺,不知道在与霍夫人和林夫人说什么,几个人脸上都泛着笑容。
竟也不担心小宝在他身边吗?她当真是心大,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想。
身边,一双求知欲爆棚的大眼睛还在盯着他,沈拓放下酒樽,转头看着虞小宝,淡定道:“你既然这么问,心里早就有了猜测,小宝觉得呢?”
“啊?”虞小宝苦恼地摇头,“皇帝叔叔快告诉我罢,不要把问题还给我了,你不能和阿娘学啊。”
有些事情越是难以得到答案,那么心中猜想的结果就有很大概率是真的。
小宝心中隐隐有些感觉,她觉得她想对了。
“权势尊荣,荣华富贵,这与你来说,是你生来就该拥有,本该就是你的,可你出生时,我并不知道你的存在,如今将这些东西还给你,你愿意要吗?”
沈拓并不觉得小宝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相反,她聪明得很,有自己的思想,所以有些事,她应该给自己拿个主意。
在亲爹期许又有些愧疚的眼神中,虞小宝双眸一亮,惊喜道:“那佩玉的银子是不是不用我还了?”
太好了,她终于不是个负债的小孩了,也不用阿娘帮她还银子了!
沈拓:“……”
没错了,这孩子确实是虞宁亲生的。
哑然了几息后,台下与几位大臣扯皮很久的平西王终于没了耐心,拿起酒樽起身对天子敬酒。
藩王住手边疆,所求无非几种,军队所用的军饷、边城自主的权力以及帝王对其的信任。
但若是野心过大,所求超出应得的范畴,那就是灭顶之灾了。
两方表面和气地交谈时,谢家女眷这边的气氛已经紧绷起来。
不是为了谢家的事,而是因为沈知柔来了。
宴席过半,沈知柔姗姗来迟,上首的皇帝和太后对此视而不见,只让尚宫女官去安排坐席。
“不必了,本郡主坐这就行。”沈知柔指着谢家女眷的席位,一脸淡定地坐下了。
身为谢家嫡长媳,她坐在霍夫人身边理所应当,没人能置喙。
就连霍氏和林氏两个长辈都说不出错来,眼看着沈知柔在身边坐下,正在说话的两位夫人立刻止住了话,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沈知柔放眼一扫,悠然地笑笑,略做欢喜神态,“呦,大家都在这呢,今夜人倒是全乎呀。”
“谢家人总是全和的,只有郡主一个是稀客罢了。”谢妤华刺了一句,说完立马被亲娘林氏瞪了一眼,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霍氏板着脸,语气平静,“郡主今日怎么有心情来我们这边,可是有事要说?”
“无论有没有事,知柔总要来看望婆母不是,身为儿媳,孝心是要有的。”沈知柔一脸亲切地看着霍氏,笑道:“不过确实有一桩是要说,自从夫君回京呀,我的人是三催四请,为了请夫君到郡主府一叙,都追到城外军营里去了,可是……世子难请呀。”
沈知柔叹气,拿起帕子甩了甩,一脸娇弱伤心,“总归是夫妻,怎么见一面都困难了,请了好几次都见不到人,婆母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戏码演的还算可以,若是谢家几口人不知道沈知柔是什么样的人,还真以为这是个丈夫不回家,委委屈屈的小媳妇呢。
眼看着旁边几家的女眷都被沈知柔的装模作样的哭声吸引,往这边看过来,霍氏为了自家面子,只能无奈承诺:“郡主说的话我知道了,我会转告谢遇瑾,让他去郡主府拜见郡主的。”
这哪里是娶了个媳妇,分明是供了尊祖宗,沈知柔说是郡主,但因天子庇护,身份比先帝的几位公主都要贵重些,做人做事无法无天,霍氏真的拿这个儿媳妇没办法,只能当做看不见。
得了霍夫人的承诺,沈知柔满意地走了,接口说身体不舒服就大摇大摆退出了宴席。
她只是想和离罢了,表哥不肯下旨让她休夫,她就只能去找谢遇瑾,让谢遇瑾同意和离,偏偏这人跟个兔子似得,怎么也堵不到人。
沈知柔找不到谢遇瑾,就只能去找婆母霍夫人了,客客气气去请不肯来,就别怪她不给面子。
景福殿中,除夕宴还在继续。
宴席过半,歌舞尽兴,太后率先离席,然后平西王也被天子几句话打发,坐会了自己的席位上。
小宝被梁德送回到谢家女眷这边。
看着外孙女安然回来,霍氏松了一口气,点头对梁德道谢。
梁德笑道:“陛下与佑明小姐投缘,欲拟旨奉佑明小姐为县主,赐其出入宫闱之权,圣旨明日过几日送到永宁候,几位夫人和娘子就且等着谢恩吧。”
“这……”霍氏与虞宁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按捺下疑惑,笑着将梁德应付走了。
霍氏实在搞不懂天子在想什么,她盯着外孙女瞧了好一会,怎么也瞧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咱家这孩子蛮正常的呀,怎么就被那冷情冷性的天子看投缘了呢?
后宫真的需要进几位嫔妃了,不然陛下一个子嗣没有,都开始惦记别人家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