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得……竟然与景拓如出一辙,就连气质都像极。
虞宁是喜欢极了那张俊美若天人的面容,所以对之记忆深刻,到底是同床共枕过的人,她怎么可能忘记景拓的模样。
联想到五年前的种种,虞宁一身冷汗,她几乎没有什么侥幸的想法,已经认定了,方才见到的大邺天子,就是当年那个被她强迫成婚圆房的前夫。
彼时边境战乱,大邺天子御驾亲征,而虞宁见到景拓的时候,就是边境开战之前,也就是御驾抵达边境之时,算起来时间刚好对得上。
而且,天子之名世人皆知,大邺皇室姓沈,天子年号景和,名拓。
沈拓,景拓……
种种巧合组合在一起,虞宁不能骗自己这是巧合而已,真的是他,若当初她知道这男人是天子,给她几百个胆子她也不会干那些事的……
虞宁绝望地捂住脸,脑袋一下下磕在亭子的栏杆上,给后面丫鬟吓得赶紧过来阻拦。
“三娘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您如有不舒服的,可要说出来啊!”
虞宁摇头,欲哭无泪,“没事,我好得很,好得很……”
好的要死了。
她在心里回想着当年沈拓对她说过的话,他说要将她挫骨扬灰,千刀万剐来着,虞宁当时还嘲笑他不自量力呢,现在可是明白了,上赶着往阎王殿里跳的人原来是自己啊!
怎么办,怎么办!
她是不是命不久矣,马上就要被千刀万剐了?
她是不是连累到小宝,连累到永宁侯府上下几百口遭殃?
虞宁在湖边坐了半个时辰,终于冷静些许。
也许事情还没有那么遭,宴上人那么多,沈拓应该并没有看见她,今日出了宫,她寻个借口带着小宝离开京都,此生便不会与沈拓相见,此劫便能平安度过了。
“宁儿,等了好久了吧,娘来晚了。”霍氏带着几个丫鬟走过,拉着虞宁的手往亭子外面走。
“娘已经安排好了,那探花郎名叫宁云章,师承周太傅门下,娘与周家夫人商量好了,一会就在飞燕殿外远远看一眼,若是彼此中意了,往后再慢慢相处。”
虞宁现在已经没了相看的心思,但母亲都安排好了,她只能先把相看的事应付过去了。
穿过几重回廊宫阙,母女俩到了飞燕殿外的游廊里。
霍氏没有发现女儿异样,垂眸逡巡着周太傅夫人和探花郎宁云章的身影。
“宁儿,在那里,你快看。”
虞宁顺着霍氏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远处的殿宇檐下站着一男一女,想必就是宁云章和周家夫人了,那宁云章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相确实如霍氏所说,清俊雅正,气质温和。
人是不错,可惜她无福消受了,虞宁叹息,正想跟霍氏说她暂时没有婚嫁的想法。
“娘,其实我……”
霍氏率先开口,“话说这宁云章虽是合适的人选,品行也好,但娘刚刚才知道,宁云章两个月后要外调云州赴任了,我儿要是真的相中了他,往后岂不是也要跟去云州。”
霍氏原本是不知道的,见面之前与周家夫人见了一面这才听说了这事,调任的前不久刚下来的,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云州……”虞宁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立马来了精神头,笑道:“娘,我看这探花郎不错,很是合眼缘呢,再说云州好像离京都不远的。”
“也对也对,好儿郎难得,宁儿喜欢比什么都重要,既然合眼缘,那就过去打声招呼吧。”
“嗯。”
虞宁松了一口气,跟着霍氏走上前。
去云州好啊,正想着要用什么理由出京呢,若是用寻常理由,霍氏应是舍不得她,还满腹担忧,但要是成婚了,随夫君上任出京,此乃合情合理。
打瞌睡送枕头,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眼下找不到什么别的法子,不如就顺势而为吧。
宁云章今年二十三了,他出身寒门,一边养活自己一边读书考学,这些年来过得十分不容易,因这些过往,他为人谦和有礼,进退有度。
面对虞宁也是如此,他拖到了这个年岁才与姑娘家相看,尚有些紧张,但也不怯场。
几句话下来,霍氏对这个后生更加满意,觉得宁云章当真是入赘的好人选,而且如此温和的性子,知礼守礼,他就算不喜欢小宝,也会对小宝好。
选人当以品行为重。
有周家夫人在中间牵线圆说,这次相看顺利极了,虞宁对宁云章很满意,宁云章面对虞宁温和有礼,也是合了眼缘的,两位长辈这便约好以后多多交往,加深了解。
两方准备分开,霍氏要带着虞宁去拜见太后娘娘,然而就在这时,圣驾缓缓往这边来,正好撞上。
只要不是非常正式的场合,遇见圣驾都不用行跪拜大礼,只需弯腰见礼即可。
霍氏拉着虞宁弯腰行礼,没看见女儿煞白的脸。
众人纷纷行礼,为圣驾让路。
谁知那銮驾就在他们面前停下。
“诸位无需多礼。”
“谢陛下。”
众人起身,唯独虞宁还在情况之外,保持着动作没动。
霍氏觉得女儿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见一国之君,紧张在所难免,她见虞宁僵着身子行礼,连忙拉了一把,低声耳语,“皇帝不吃人,宁儿快起来。”
虞宁起身了,但依旧低着头,不敢抬头看。
她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已然绝望了。
不过二十步的距离,沈拓必然将她这脸看得清清楚楚。
深幽的目光扫过,虞宁毛骨悚然,认命地深呼口气,缓缓抬头看望去。
但……帝王的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只是轻轻扫过,连半刻停留也没有。
清冷又低沉的声音从銮驾上传出,“探花郎既然未出宫,不如来紫宸殿,与朕对弈几盘棋。”
“臣遵旨。”宁云亭神色平静地应下,他是天子亲手提拔的,与天子还算熟悉,对弈几盘是有过的事情。
宁云亭跟上圣驾,一起走了。
虞宁愣愣地望着銮驾上那人,直到圣驾消失在眼前的长道上,她紧绷的心才渐渐松了下来。
是不是她自己吓自己,把事情想糟糕了。
时过境迁,贵人多忘事,也许沈拓早就把她忘了也未可知,而且她变化很大,气质如脱胎换骨,与五年前那个游荡山野的虞宁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永宁侯府派去探查她身世的人没有查到她当山匪的过往,五年前的事只有她知道,整个京都,没人知道她做过山匪……
去往祥云宫的路上,虞宁一直都在神游,直到霍氏出生提醒,“宁儿,这便是太后娘娘居住的祥云宫了,一会见了太后娘娘不用太紧张,都是一家人,太生分了反而不好。”
虞宁收敛纷杂凌乱的思绪,认真地点了点头,与霍氏一起踏入祥云宫。
她们进入正殿时,谢太后就坐在殿中的平塌上。
方才在宫宴上,谢太后穿着金绣辉煌的宫装,头戴九尾彩凤样式的凤冠,气度华贵,不敢让人直视,如今却换了一身柔蓝色常服,头上只有几根白玉簪子,面带浅笑,温柔可亲。
谢太后闺名越兰,是先帝的继后,她没有亲生子女,当今天子和华阳长公主都是她记在名下的养子女。
“这便是神悦吧,来,到姑母身边来。”
小侄女是五岁时丢失的,此前谢太后还常常将侄女带宫来养着,是以她见了虞宁,亦如永宁侯府的长辈一般慈祥柔和。
“去吧。”霍氏推了虞宁一把。
“臣女谢神悦,拜见太后娘娘。”
谢太后扶起侄女,牵着虞宁的手坐下,“我见你母亲信里说,神悦还有一个名字叫虞宁,我方才想着,若是见了你,要记得称呼你宁儿呢。”
“是虞宁,也是谢神悦,臣女以为太后娘娘习惯称呼神悦这个名,便改了自称。”
其实是虞宁不想让太后娘娘在宫中提起虞宁这个名字,万一哪天被沈拓听见了,她岂不是早死早超生了。
“神悦懂事,那姑母以后就唤你阿悦吧,你也不用拘谨,直接叫姑母就是了。”
虞宁笑着点头,“好。”
三人在殿中说话,谢太后拉着虞宁问这些年在外面发生的事情,虞宁不敢说真话,半真半假开始编瞎话。
到了晚膳时分,谢太后留母女俩用膳,说是用膳后差人护送她们回去。
祥云宫向来安静,今日来了霍氏母女,有了点热闹气息,偏偏巧了,那一年到头来祥云宫次数屈指可数的人也来了。
“陛下今日得空,驾临祥云宫,当真让哀家这宫殿蓬荜生辉。”
“给母后请安,当是子女本分。”
第5章 碰瓷
“陛下有心了。”谢太后面上慈祥心中却是嘀嘀咕咕。
皇室母子不和已经不是秘密,沈拓手段狠辣,连表面功夫都懒得维持,今日怎么出奇,怕不是看她谢家不顺眼,酝酿着要动手了?
沈拓面上噙着一丝笑意与谢太后寒暄,而后看向一旁的谢家母女俩,“霍夫人不必多礼,坐吧。”
“多谢陛下。”
天子大驾,谢太后再怎么讨厌也不能撵人,只能忍耐不悦,让宫人多上一双碗筷。
沈拓自顾自坐下,又状似和善地请霍氏坐下,然后这殿里就只剩一个站着的人了。
那就是虞宁。
人在心如死灰的状态下是哭不出来的,就如现在的虞宁。
怕死,但脸上做不出什么表情了,连哭都哭不出来。
“这位娘子瞧着眼生,朕从未见过,也是谢家女眷?”沈拓似是刚刚才发现虞宁的存在,淡淡问道。
“自是谢家女眷,长房嫡幼女,丢失了好多年,前段时间终于找回来。”谢太后解释两句,顺势对虞宁招手,“阿悦快坐下用膳,别愣着了。”
虞宁气息微弱地应了一声,缓缓坐下,没滋没味地吃着山珍海味。
接下来,桌上就只有谢太后和沈拓在说话,霍氏专注给女儿夹菜,虞宁埋头吃饭。
说着说着,谢太后和沈拓说到了谢家,谢太后回忆从前,颇为感慨,“阿悦五岁时进宫,那时候陛下八岁,你们还见过,谁知后来出了那样的变故,唉……”
“哦?原是她。”
沈拓轻抬下巴,微眯着眼睛看着默不作声的虞宁,轻笑一声,眸色幽深,“朕记得,谢三娘子爬树掉下来,摔得嚎啕大哭,朕正好在树下看书,长辈们被哭声引来,她便说是有人晃树才让她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