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到,你就来试试。”
电光石火间,两个面对面而站的人,几乎同时发动了攻击。
长有无数尖刺的蒺藜锤头以万夫莫当之势冲向姬萦的头颅!
叮!
蒺藜锤头和宽阔的重剑相撞,金属锐鸣声穿透耳膜。
重剑上的布条被蒺藜割断,沾染着晦暗陈旧血滴的布条纷纷跌落,露出冷寒的剑身。
姬萦舞动重剑,以身为剑,拉短彼此间的距离。
四十四斤重的巨剑在她手中有如一段轻盈的水袖,在周身旋转的时候,就连双节蒺藜锤也找不到攻击的空隙。
沙魔柯难以抵挡,节节后退!
姬萦不断逼近——终于,让她找到机会,毫不犹豫扫出重剑!
蒺藜锤头再一次挡在重剑身前,巨大的轰鸣,无风自扬的黄沙,这一击让双方的手都出现了短暂的震颤!
姬萦和沙魔柯视线交汇,一方斗志盎然,一方惊喜连连。
这势均力敌的一幕,让双方观战阵营都出现了阵阵惊呼。
“姬萦”这个名字,正在彼此阵营中快速传递。
联军中央阵地的一座战车上,明黄的缎带在风中摇晃。延熹帝和徐皇后端坐于主位高台,台下周遭坐着没有亲自领兵上场的节度使和随军贵族。
徐夙隐的衣着并不出众,但他“宰相大公子”的身份似乎带有额外的光环,让他无论在何处都鹤立鸡群。
“这姬萦是何方人物,竟然能跟朱邪部第二勇士打得不分上下?”延熹帝罕见地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听说是高州一女冠。”下方有人回答。
“若朕没记错,这是夙隐带来的人,是吧?”延熹帝的目光转向人群中的徐夙隐。
徐夙隐起身行礼,回道:“回陛下,正是。”
“能让你亲自带回的人,果然非同凡响。”延熹帝一脸期待,“这一回,说不定能杀杀这些蛮夷的威风。”
“一名女子,却有惊世骇俗的武力,怎么此前默默无闻?”有人疑惑道。
“道家人,本就不喜红尘。”另有人马上说道,“以往道教每次下山,都是出现了国之动乱——幸而我们有英明神武的陛下,定然会率领我们早日光复天京!”
战车内恭维之声络绎不绝,众人似乎都已经看见了汉人重新入主天京的那一天。
唯有徐夙隐,车内议论好像都和他无关,他的心神,始终被战场上那抹飞旋的身影所系。
……
舞!舞!舞!
把自己化身为剑!
你答应过那些死去的人要为他们复仇!
帮她偷鸡腿的御膳房宫女阿荻,给她打掩护的太监小罐子,每当御花园荷花开放,总会偷偷择一支给她的清秋姑姑……
一张张带笑的面孔,最终化为一句“三蛮攻进皇城后,宫里的千秋湖飘满死尸,就连护城河也被尸体堆满了”。
她恨!恨这世间没有公道可言!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是宗教对弱小之人苍白的劝慰,亦是弱小之人对自己的哄骗,世间一切公道最终还是由人的双手来取!
弱小并非原罪,因为世上总不缺强大之人。她有这份力量,愿意庇佑那些虽然弱小,心灵却纯洁美好的人。
他们的公道,就由她来取!
空隙!
重剑凌空劈下,目标恰是沙魔柯大惊失色的面孔。
沙魔柯在生死关头激发了最大的速度,他的脸避开了姬萦劈下的重剑,肩膀没有。重剑击在他的左边肩胛骨上,让他发出吃痛的哀嚎。
他猛地倒退了数十步,充斥着血丝的双眼暴怒地盯着姬萦。
左手不能用了,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左边的一节蒺藜锤。
联军之中,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姬萦在作战中也消耗了不少体力,她趁着双方拉开距离的空隙里,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
“大哥,我来助你!”
一声高呼,一名同样白色皮肤的朱邪人从宫门下策马而出。
他目标明确,长剑所指唯有姬萦。
“二打一未免太过卑怯!”岳涯的声音从联军中响起。
不过片刻,岳涯的七节鞭就和对方的长剑纠缠到了一起。
“那是凤州太守岳宗向的儿子!”
人群中响起几声叫喊。
“我只听说他在家放荡不羁,没想到竟也是个武勇之人!”
“从前那些传闻,看来是有些偏颇了。”
姬萦这边,再度发起暴烈的攻势。
她像一台不会停歇的水车,不知道累,不知道倦,重剑伴随着呼啸的风声,旋转在她身侧,死守每一处弱点。
沙魔柯的攻击范围和她的防御范围近乎相同,他握着仅剩的一节蒺藜锤,节节败退,找不到进攻的缝隙。
红色的颜料已经被汗水冲刷模糊,就连金色的眼睫上也都被汗水打湿了。沙魔柯逐渐力倦,他的视线四处游荡,寻找着翻盘的机会,忽然,他放弃姬萦,抡着蒺藜锤忽然冲向背对着他的岳涯!
蒺藜锤正待击出,姬萦已经赶至身后,重剑砍下时,沙魔柯灵敏地回身躲避。
她的行动已经验证了他的某些猜想。
沙魔柯对她露出邪恶的笑容,开始频频偷袭正与献荆柯缠斗的岳涯!
岳涯本来游刃有余地对战着献荆柯,防备他去阻碍姬萦的战斗,没想到沙魔柯反过来开始妨碍他的战斗——献荆柯也是朱邪部的悍勇之士,但远不及沙魔柯摧枯拉朽的力量。
沙魔柯一加入,岳涯明显力有未逮,只能勉强躲闪总是出人意料现身在背后的蒺藜锤头,其间有几下没能躲开,甲胄下出现了斑驳血迹。
姬萦为了保护岳涯,自然放松了对沙魔柯的进攻。
一对一的单挑,转瞬就变成了四人混战。
献荆柯领会到哥哥的用意,与沙魔柯联手攻击岳涯,兄弟俩默契十足,转瞬就将岳涯逼入死角!
“小心!”
留在人群中观战的秦疾忽然大叫,面色大变。
一把锋利的宝剑,一个散发着铁腥味的蒺藜锤头,同时击向被围堵在中间的岳涯!
岳涯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二者朝他胸前袭来——
“咚!”
黄沙漫天飞舞,一条在风中飞舞的石榴色发带,像火焰一样,点燃了岳涯体内一度凝滞的血液。
姬萦的身影宛若高山,牢牢挡在眼前。
她的右手,原本握着四十四斤重,陪伴着她一路走来的重剑。在沙魔柯的全力一击下,重剑从她手中脱落,剑身一分为二掉在地上,扬起一片黄沙。
她的左手,牢牢握着凌空刺来的长剑,剑身已被鲜血沐浴。
“你——”
献荆柯恼怒地想要收回长剑,剑身却在姬萦手中纹丝不动。
一股股暗红的血液,从她手心中涌出。
她没有去看断裂的重剑,也没有去看涌血的左手。
她看着隐有畏惧之色的献荆柯,看着又惊又怒的沙魔柯,脸上扬起阳光般明朗的笑容。
“你们就这点本事?”
不等对面两人反应过来,姬萦猛地一拉左手中的长剑,献荆柯不由自主地向她冲来。姬萦瞄准他身体最薄弱的地方——两腿之间,毫不犹豫地踹出了平生最用力的一脚!
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献荆柯跌倒在地,翻滚不停。沙魔柯下意识想去查看弟弟的情况,姬萦趁此机会,用还能动的左手,拦腰抱起岳涯,飞速冲向献荆柯骑出来的骏马。
她把岳涯往马上一放,左手在马屁股上用力留下一个红色的手印,马儿立即向着前方——联军阵地跑去。
“小道长!”岳涯脱口而出,难以置信地看着独自留在两军之中的姬萦。
姬萦独自面对一虎一狼,在心中飞快思索着对策。
“你对他那么好,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他和先前那个,究竟谁是你的情郎?”沙魔柯问。
“看见我是女人,所以你只想到情郎这一种可能吗?”姬萦笑道。
“难道不是吗?”
“道法平等无有高下,仁爱之心也无先后。”姬萦笑道,“我与你这夷狄实在无话可说。”
她悄悄动了动右手,立即传来钻心的剧痛。右手看来是不能用了,仅剩左手,而敌人还有一人。
正当此时,宫墙上传来一声浑厚的大笑:
“说得好!沙魔柯,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小看女人,如今吃瘪了吧?”
城墙上众多三蛮退让开来,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白肤男子出现在姬萦视野中。他和沙魔柯有七分相似,仿佛就是二十年后的沙魔柯。姬萦马上有了猜测,对方就是朱邪部第一勇士兼首领贞芪柯,也就是三蛮如今的领头人——
就像回应姬萦的推测,沙魔柯大喊一声:“父亲!”
“我朱邪部最是欣赏武勇之人,你们兄弟二人结伴,以多欺少,实在是丢了我朱邪部的脸!”
“父亲,弟弟他——”
城墙上的贞芪柯打断沙魔柯的话:“下面的小姑娘,本王敬佩你的勇气和武力,你呆在那群软蛋汉人里面,实在是屈才了。沙魔柯是本王爱子,也是日后朱邪部的继承人,他仍未成亲,你要是愿意,到我们朱邪部来,我做主给你们二人成婚,日后,你们二人就是朱邪部的主人!”
饶是沙魔柯,也没想到这个转折。更别提双方阵营里那些惊诧的声音。
“父亲!”沙魔柯又恼又怒。
“抱歉了,等我杀了你们,大夏自会给我加官进爵。一个小小的朱邪部,我还不放在眼里。”姬萦笑着,说出口的话却毫不留情。
“给脸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