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就迫不及待把人接进了宫里。
传言是传言,除了周家的人,旁人也不知道真假。
宫宴上有得了恩典的臣子,偕同家眷一同入宫。
宫灯将漆黑的夜殿内照得亮如白昼,红墙碧瓦,鸣钟击磬,尽显浮华。
长元帝坐在殿内正上方的金漆檀木龙椅上,面色难得温和,少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竺玉坐在主位下方靠右的位置,她是太子,自然是最靠近帝王之位的人。
陈皇后端着无可挑剔的笑坐在长元帝的身旁,周贵妃坐在另一边。
长元帝丝毫不避讳他的偏爱,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叫周贵妃坐了过来。
陈皇后唇角噙着笑意,目光淡淡的看着,仿佛毫无芥蒂,大度的不得了。
竺玉看着这一幕,心里想着,上辈子陈皇后能一步步走到最后,靠得也是如今夜这般的忍耐。
但凡她表现出一点儿对周贵妃的不满,或是在后宫里悄悄对贵妃娘娘使了些小手段。
长元帝都容不得她,也不会对她毫无防备。
她演得太好,十几年如一日的温婉大度。
竺玉端起面前的酒杯,仰起脖颈抿了两口,也不知道陈皇后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又往她身边送了几个调教好的小宫女,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宫宴前,陈皇后将她找了过去,故意装得被吓坏了的样子,攥紧了她的手:“你舅舅同我说,陈大同死在了山西,只留下了个假的账本,真的不翼而飞。”
竺玉知道山西出的事。
若不是周老将军足智多谋,连带着他们十几万无辜的将士都要死在了他们的阴谋里。
“我听说账本如今被送到了陆家,这个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你同陆绥关系不差的,晚上的宫宴,你寻个借口,去套套他的话。”
陈皇后背后不止有陈家,还有江南逐渐没落的士族,还有淮阴林家。
这些年他们勾结的事情不止一两件,早就是千丝万缕分割不得的关系。
淮阴林家想要军权。
江南士族则是想复起他们士族的光辉。
竺玉怕被陈皇后怀疑,便对她点了点头:“母后,儿臣知道了。”
账本落在陆家手里,反而对她是好事。
陈皇后城府太深,若事事都叫她得逞,她往后只会更加孤立无援。
宫宴之上,竺玉被迫饮了不少酒。
今夜得了恩典的官员极家眷众多,挨个来敬酒,也够她喝一壶的。
她的脑袋已经开始发晕,她感觉自己不能再喝下去了。
金銮殿内人又多,紧闭的殿门更是叫她透不过起来。
竺玉今晚的目光时不时就往对面看,陆绥坐在他父亲的身旁,坐姿十分端正,面色寡淡,目不斜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他面前的酒杯都没怎么动过。
等了许久,竺玉终于看见陆绥起身往外,她趁着没人注意,也悄悄跟了出去。
夜色浓稠,风中裹挟着细碎的雨。
竺玉被冷风一吹,酒醒了几分,昏昏沉沉的脑袋清明了些许,不过眼前还有些重影。
陆绥站在拱桥旁,月色安宁,如皎白的盐撒在他冷峻的脸庞,孤身一人,清清冷冷。
提宫灯的太监,方才就被他给打发了。
陆绥踏出殿门时,就发觉了她跟着自己,他没回头,也没出声,静悄悄的也想看看她这是要做什么。
陆绥每次看见她就想起闹腾的狸猫。
胆子不大,脾气不小。
眼珠圆溜溜的转来转去,小心翼翼往外伸爪子,又怕被别人伤着。
湖边的风,冷得彻骨。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平常也不情愿同他过多扯上关系,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跟过来,定然是有事的。
湖面被风吹皱,他这颗静如死水的心好像也跟着泛起了涟漪。
竺玉四下看了一圈,确定这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再无别人,她慢吞吞走到他的身后。
“陆兄。”
陆绥转过身,一言不发望着她。
她喝了酒,脸上映着与平时两样的微醺薄红。
竺玉对上陆绥这双仿佛目空一切的眼睛就心虚,好像被他看穿了她是来套话的。
她咬咬牙,又往前了几步,难得对他笑了笑:“时逢佳节,陆兄怎么一人来吹冷风了?”
她不擅长单刀直入,只好先套近乎,才能开得了口,循循善诱的往下问。
陆绥瞥了眼她眉目间的紧张,唇瓣都要被她的齿尖磨得透红,她自幼就是如此,心怀鬼胎时藏都藏不住。
陆绥反问:“殿下不也一个人过来了吗?”
他没拆穿她。
少女身上淡淡的酒香,甜得发腻,散着诱人的软甜。
陆绥今晚滴酒不沾,这会儿却有些恍惚,望着她不安的神色,一时走了神。
他忍不住不多想。
有什么事情值得她避开耳目,特意跟过来。
孤男寡女,春心意动。
“我是跟着你来的。”竺玉仰着脸,喝了酒就更加乖乖软软,她有求于人时,也知道说好听的话:“我怕陆兄觉得孤独。”
这话是很刻意的讨巧。
生疏还没什么技巧。
陆绥是再清醒不过的人,但今夜无缘无故,并不疑心。
甚至觉得她字字句句都是真心,没有其他的算盘。
方才的宫宴,她频频朝他看了过来,三番五次,不知收敛,也以为他没发现。
诸如此类,今晚种种,都彰显着不同寻常。
陆绥竟有了不切实际的念头,她的心也不可能真是石头做的,为情爱困扰的不厌其烦的人,兴许不止他一个。
若是…
她对他有意。
趁着月色,同他剖明心迹。
两家从前的种种仇怨,也不是没有和缓的手段。
陆绥甚至已经开始在替她谋划后路,她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他:
“陆兄,我听说陈大同死在了山西。”
竺玉开口提起了正事。
陆绥回过神来,听清她的话,脸色慢慢的冷了下去,他是何等聪明的人,一下就听出了她的意图:“殿下想问什么,不必拐弯抹角。”
默了默,竺玉垂眸:“他的账本不见了。”
其实她今晚也只是来试探陆绥,她清楚就算她开口问了,陆绥也根本不会告诉她。
若是今晚站在她面前的是吃醉酒的李裴,连哄带骗,她还可能还能撬出些话来。
至于陆绥,绝无可能。
湖边一时陷入沉寂。
寒风刮过,像打在脸上的一记耳光。
陆绥觉得她的话也是响亮的一巴掌,叫他从自作多情中清醒了过来。
他和李裴,在她眼中又有什么不同。
都是能用得上的时候,才想得起花言巧语来利用一番。
不,他甚至还不如李裴在她心中来的讨人喜欢。
陆绥步步往前,将她逼到了亭子里。
夜色漆黑,架在高出的宫灯唯余羸弱的烛火。
火光在男人冷峻苍白的脸庞摇摇晃晃,他眼瞳漆黑幽静,犹如地狱深处开出的业火,叫人心惊。
“殿下想问真的账本是不是在我手里吗?”
竺玉觉得他这样反倒可怕,看不出深浅,辨别不清喜怒。
她有些后悔今晚这遭试探,后背直发冷,巨大的压迫感之下,她想落荒而逃,刚转过身,就被身后的男人狠狠扼住手腕,男人沉默间爆发的大力像是能生吃了她。
她被困在他的臂弯间,她越挣扎,横在腰上的手臂刻意收得越紧。
两个“男人”的搂抱,当然不像样子。
竺玉又气又恼,她狠狠踩了他一脚,却像棉花砸在石头上,对他毫无影响。
竺玉不知道他这是在发什么酒疯,只觉得掐着她腰肢的手,像压在她身上挣不开的一座山,沉沉的,牢牢的,禁锢着她。
她抬头,差点碰到了他的唇。
竺玉的唇瓣一张一合,有意恶心他:“陆兄!你这是做什么?快些松手,我并无龙阳之好!”
她的话没有作用。
陆绥很冷静,丝毫不觉得恶心。
他的眉眼像落了霜,瞳色清冷,映着月色的疏离冰凉,他的手指缓缓移至她的脖颈,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