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玉吃的最后肚子都圆了,李裴还嫌她吃得不够多,还说她过了个年还瘦了。
竺玉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啊,我胖了的。”
宴会上少不得要吃吃喝喝,如此便日渐圆润,原本清瘦的脸倒也还真的看起来圆了一圈。
却也因为睡得足够,皮肤看起来更好了。
又软又白的。
饭桌上的人不禁都朝她看了过去,黑沉沉的目光盯了她好一会儿,像是被海味山珍滋养得无比娇气的幺儿。
白腻诱人。
漂亮的不得了。
她茫然费解又有点自我怀疑的眼神,看着好似依稀透着蒙蒙的光,浓黑的双眼里装了几分粼粼的水光。
秦衡本来还只是懒洋洋的看戏,唇角噙着的笑意慢慢淡了回去,他抿起唇,神色渐渐变得冷肃。
他望着太子眉眼拢着的神色,尤其是这般茫然无辜的样子,十足十像那日他在积善寺撞上的小姑娘。
秦衡并非一惊一乍的人。
只是方才那个瞬间的神态太像了。
他沉住气,冷冷的像难不成是他太多疑了?连日来都找不着人才害得他现在逢人就觉得相像?
如此荒谬。
秦衡沉默着,黑沉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好半晌,觉得相似,又不敢确定。
怕是自己的草木皆兵。
竺玉还不知道自己快露了馅,还傻乎乎的觉着鹿尾难吃,炖得软烂,还是不太好吃。
等她后知后觉被他们盯着看,才觉得不自在起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软软的,是长了肉啊。
怎么长胖了也是多稀奇的事情吗?
竺玉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秦衡也吃不下去了。
陆绥心细如发,秦衡方才目不转睛盯着她,目光如炬的审视,分明是起了疑。
陆绥垂眸,心中不动声色就有了计较。
要打消秦衡的疑心却也不难。
只要让他找到他想找到的人就是了。
与她身形、眉眼都有几分相似的少女尽管难找,也不是找不到的。
午膳过后,又得了闲时。
竺玉还有事情想单独同陆绥说,宋岿言这个人,她是一定要救下来的。
若是让陈皇后寻来的道长博取了父皇的信任,届时做什么事情都迟了。
做虚弄假向上谄媚的道士只会害人,救不了人,也无法让人得道成仙。
上辈子父皇听信谗言,最后真用了活人来当祭祀的诱饵,被活生生献祭的人何其无辜。
竺玉站起来:“我想去解手。”
她看向陆绥,给他递了个眼神,生怕他看不出来,又问:“陆兄,你要不要陪我一道去?”
陆绥看出她有话要说,沉默半晌,低低嗯了声。
两人穿过雕花抄手游廊,等到周遭无人,才缓缓停下。
陆绥也没先开口,男人沉沉的视线不动神色看了她半晌。
将她脸上的纠结看得清清楚楚。
他也不做声,只等她开口。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她就再也忍不住,仰起了脸来,唇点绛色,缕缕的金光落在她绛色的唇瓣,好似透着薄薄的月光,莹润诱人。
像乖巧的等着人来亲。
她纠结良久,张了口:“陆兄,你知道宋大人的事情吗?”
陆绥一点儿都不意外她说的这件事,但平静的内心还是有种被她利用的冷怒,好像每次都是有什么事,求到他面前,或者需要他施以援手时,她才会眼巴巴的来找他。
和他多说两句话。
陆绥抿起唇,心头不悦,嘴上仁慈:“知道。”
他补充了几个字:“父亲同我说过。”
竺玉扣紧手指:“宋大人说的话不无道理,你觉得呢?”
她便是求他办事,也循循善诱的,一点一点的得寸进尺,还以为自己做的不明显。
陆绥开门见山:“那又与我何干。”
竺玉被他一句话给堵住了后路,紧接着又听见男人冷冰冰地问:“殿下叫我出来,只是为了宋大人?想让我父亲帮宋大人求情?
竺玉眨了眨眼,有些勉强:“也不…不止是如此。我是真的想去解手,又怕李裴他们要跟过来。”
她说着又对他笑了笑,这个笑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一直以来,她就觉着对人笑,再盛气凌人的也会消了火。
“如今我能信得过的只有你。”竺玉感觉他身上就像积蓄了千万年来的寒霜冰雪,冷得不近人情,她只能捡着好听的话,一说一箩筐:“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少女的脖颈仰起漂亮的弧度,唇瓣红润,抹了会生香的浆果汁水似的,饱满诱人,她可能也心虚,声音越来越低,还扯住了他的袖口。
撒谎,骗人。
骗人都不会诚心骗。
陆绥不想再上这种当了。
他也不会把她随口说的几句好听的话当真。
陆绥没让她松手,也没提醒她正揪着他的袖口,他说:“我也信你所言非虚。”紧接着,男人语气和缓:“父亲那边,我会替你去说。”
第61章
陆绥哪怕识破了她心里那点弯弯绕绕,还不计前嫌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帮她的忙,她心里的愧疚就更深了。
她方才张口就来的那两句话,是有些夸大其词了。
竺玉有种欺瞒的一个老实人的真心,她想着心里也难受,有种受之有愧的负罪感。
她深深吸了口气,咬了咬牙想大不了往后不对他说谎了,她低声道:“多谢。”
陆绥淡淡地:“不必客气。”
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急着辩解,竟然捉住了他的袖子。
好在陆绥似乎也没有察觉,她又小心翼翼的一根、一根轻轻的松开了手指头。
他神色不变,还是那高高立着冷霜的雪枝,千年不化的冷淡样子。
竺玉悄悄的松了气,又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两步,穿堂的春风灌入长廊,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脸小小的,低头时侧脸在光影里映着清丽诱人的弧度。
衣领遮住了脖颈,薄薄的交领若有似无遮掩不严的雪肤。
都道春色动人。
可她静静站在那里,比院中的春色还要动人几分。
陆绥垂眸,面无表情回忆起她方才紧张蜷起来的手指,指甲盖粉粉白白,骨节好像都是粉的。
攥着他哪怕使了劲,也没多少力气。
不过她力气本来就小,不管怎么说,到底是皇室温养的幺儿,平日里也没有什么需要让她使力气的事情。
陆绥说:“下回你有事可以直说,不必拐弯抹角来试探我。”
竺玉看着他,点点头:“我知道了,往后我再也不同你假客套了。”
陆绥的视线落在她乌黑的眼,像那干净见底的小溪,这次说的话倒是真的,只是说白了还是因为他有利可图。
还是不诚心。
陆绥冷冷的想。
“你若觉得我不值得你相信,往后有什么事情你就去找李裴,他待你好,事事都顺着你,的确不似我,不会说好听的话,他是更讨人喜欢的。”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深处好似透着一股冷酷和嫉恨,很冷漠,好像在周身竖起了平静却尖锐的刺,冷冷的把自己包了起来。
陆绥自小就是这样,是他的就全部都是他的,不是他的就不要。
她实在太会骗人,哪怕说谎也说得像真的,好像是世上最真诚不过的人,把真心都剖出来给了他。
事实上她对每个人都是这般将其当成了真心朋友的模样。
以前觉得她懦弱、没主见、没有机锋,只会讨巧卖乖,现在看来这套对她而言,是最好用不过的。
不用费什么脑子。
又多的是人为她争得死去活来。
她只需要在旁边看看就好了。
陆绥却不允许她把这招用在他身上。
他当然可以帮她。
竺玉被他说的有几分惭愧,她没想到陆绥待她竟这般的真诚,凡事开诚布公,不遮不藏。
倒显得她顾虑颇多在犯疑心病。
她说:“陆兄,你人也很好,从前是我误会了你,你不要妄自菲薄。”
她低下头:“真的不会再有下次了,你不要生气。”
陆绥低低嗯了声:“我没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