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冷风骤起,阴云席卷而来。
不多会儿,灿灿的烈日悄然被黑沉沉的乌云遮蔽,磅礴的大雨势如破竹,声势浩荡的砸下来。
路面的石砖缝隙缓缓流动的雨水,像一阵流速急促的小溪。
陆绥回了府里,沉下心来写了几个大字,随后将朔月叫了过来,他撂下毛笔,宣纸上的字迹还未干涸,静字好似是被用毛笔刻上去的。
男人的五官隐匿在黑沉阴翳压下来的暗光里,他吩咐道:“你去找个同太子身量差不多高的女子,最好是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女人,得是个哑巴,给秦家那边的人透点消息。”
朔月恭敬道:“是”
陆绥接着吩咐:“不要做的太刻意,还有,那女子家世要足够清白。”
秦衡也是找不到人誓不罢休的性子。
既然如此,他帮帮他。
秦衡那边甚至动用了父亲的属下,他回去之后彻底发了狠,下了死命令:“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出来,我就不信活生生的一个人还能消失了不成。”
一个哑女。
真有那么难找吗?
若是他如此打动尴尬还找不到的话,就怨不得他对太子起了疑心。
也不是说不过去。
怎么偏偏她就是个哑巴?到底是出不了声,还是不能出声。
隔天。
上学的日子,竺玉早晨吃了个饱,才乘着马车去上学。
肚子填得圆鼓鼓,都有点撑了。
她还在抽条长身体的年纪,多长点肉也不怕生病。
她才进大门,就被人扯住了胳膊,周淮安力气大,哪怕感觉自己没怎么使劲,她也疼得皱了眉。
周淮安一看她皱眉,心里忍不住想,娇气。
真娇气。
好像他在欺负她。
竺玉看着他:“有事?”
周淮安嗯哼了声,对她努了努下巴,“去那边说。”
竺玉挣开了胳膊,揉了揉手腕,她跟着周淮安去了影壁后的角落:“有什么事还不能让别人听的?”
周淮安垂眸望着她的脸,这具身体看起来很诱人,骨肉匀称,体态轻盈,不染纤尘的漂亮小脸,说不定真的蛊惑了他兄长那个活阎王。
周淮安向来对这种会祸害人的尤物敬而远之,他抱着双臂,硬邦邦的帮她带话:“宋大人的事情你不要多管。”
“他是我二叔的学生,我二叔会帮他,不会让他有性命之忧。”
竺玉上辈子见过宋岿言的下场,若是没有,她也不会多管,她想了想:“宋大人为民仗义执言,我身为储君怎么能坐视不理?”
周淮安直言:“陛下不喜欢你。”
竺玉:“……”
周淮安说话就是如此,直接了当,不想多说一个字的废话:“你即便苦苦求情,只会害了自己,更惹了陛下的不快。”
竺玉默了半晌:“可是这样的事情总是有人要去做的。”
她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若是人人都怕被皇帝嫌恶,什么都不敢说,那百姓还能有太平日子过吗?”
若是不做那些劳民伤财的事情,修仙问道也无妨。
可但凡走了歪门邪道的路子,就是祸端。
周淮安目光一顿,她竟还有几分忧国忧民的良心。
此话不错,但要做起来难。
“你是自讨苦吃。”
“那也是我心甘情愿。”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周淮安已经仁至义尽,他自认已经做到了兄长的嘱托,往后他是什么样,也与他无关。
周淮安:“随便你。”
男人转身就走。
竺玉看着他的背影:“谢谢你同我说这些。”
周淮安脚下顿了顿,接着就继续往前走。
宋岿言的事,文武百官都没有插手,原因复杂。
朝堂上,亦是利来利往。
没有好处的事情,凭什么要去做?
他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若是能顺理成章被拉下来,旁人就有机会顶替上去。
再说陛下这回震怒,没人愿意冒着被削爵贬谪的风险为一个不相干的同僚说话。
竺玉接连几日下了学,都去御书房求见。
长元帝避而不见,觉得他这是心思野了,年纪小小,就敢插手朝堂的事情,偏偏还来忤逆他的决定,更叫他恼火。
这几日,陆阁老也来为宋岿言说了话,字字肺腑,说的在理,古往今来追求长生的帝王,没有一个成事,反倒落了骂名。
长元帝被劝解过后,渐渐冷静了下来。
碍于脸面,还未松口。
长元帝已经烦透了看不懂脸色的太子,同她的母后一样的不讨喜,做事这么轴。
长元帝金口玉言,直接给太子定了个罪名,禁足半月,罚抄百遍经书,要好好磨磨她的性子。
不过。
宋岿言也被从刑部的大牢里放了出来。
陈皇后知道这事的时候,在殿内砸了茶杯,她连好不容易叫人找来了白云观的道长,万事俱备,偏被人横插一脚,毁得干干净净。
还是她养的好女儿做出来的好事。
她别是装出来的乖巧。
陈皇后气不顺,一连几天睡也睡不好。
而被禁足在别院的竺玉吃的比以前还要多,睡得也香。
只是要抄写的经书实在是多,手抄断了感觉也抄不完。
半个月后,解了禁足。
竺玉才能回到国子监上学,这半个月,国子监出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金陵城来的小世子旬假过后就要来上学。
秦衡找到了他的心上人,已经准备叫母亲派人上门去提亲。
国子监请来了两位新的先生。
是陛下从前的太子太师。
太师大人已是花甲之年。
教学严格,比起监学还要严厉三分。
眼中对学生一视同仁,眼中没有身份高低之分。
太师给他们授课的第一天就罚了太子,好似是特意被派来磨砺太子心性的,丁点小错,也要严惩。
“殿下,上课不得交头接耳。”
竺玉心里冤枉,她不过是想问问陆绥,太师布置了什么课业,嘴巴还没张,就被逮住冷冷警告。
太师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看了眼她:“今日院子里洒扫的活,就由你来做。”
竺玉不服气也不敢忤逆:“是。”
傍晚,放课之后。
竺玉的手里就被塞了个扫把,被叫出来清扫院子和走廊,里里外外加起来还真不小,是个体力活。
她一个人,肯定是干不完的。
先前抄书才伤了手腕,现在握着扫把,手都觉得疼了。
李裴今日没来上学,请了病假。
她想找人帮忙,思来想去,又只能想到陆绥。
她叹了叹气,她若是陆绥,肯定嫌她是个麻烦精。
不过,她侥幸的想…陆绥应该不会拒绝她吧?
当她拿着扫把挡在陆绥的面前时,他对上她圆圆的眼睛,她的心思真的太好猜了。
他心底冒出了四个字——得寸进尺。
不过嘴上冒出来的又是另外一套说辞:“我帮你。”
第63章
陆绥微垂着脸,皮肤好似那细腻的白玉,乌发似流霜缓缓扬起,他看起来安静、沉默。
竺玉看着眼前的男人,感觉他现在就像是那天上来的仙人,不然怎么能有这么慈悲的心肠?
她为难的话语还没好意思张口说出来,他就主动提出来要帮她的忙。
她对他笑了笑,还是那种讨巧的笑,没多少真心。
但是很可爱,也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