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榕笑得眉眼弯弯,“我要给皇兄一个惊喜。”
明珠为长公主殿下摆好桌案,瑞雪放好纸笔,跪下研墨。
只见萧榕跪坐下来,提笔手书。
她性子娇蛮任性,但从小在萧家受到了很好的启蒙,书读得没有很好,却写得一手好字,很见风骨。
“皇兄敬启:妹一时任性离队偷逃,不慎中了冯十二娘的奸计,为她所俘……此女不知廉耻,竟以大齐皇后之位要挟,要皇兄明媒正娶,许她后位,方才肯饶我一命……皇兄,妹死不足惜,皇兄万不可听其摆布……”
她写了许多。
又觉得不太妥当,删掉后面,换成。
“皇兄,妹与冯十二誓不两立,今生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再看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将信交给瑞雪。
“收起来,等我们到了藏身之处,就让人送去恒曲关,我看皇兄到底是要我,还是要那个冯十二娘……”
瑞雪叹息,觉得殿下真的是傻。
冯夫人再委屈,用得着她来出头吗?
皇帝要娶谁,做妹妹的又怎能干涉?
现在冯夫人吃香喝辣,等着享福,她家主子却非得跑到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藏起来,等陛下和冯十二娘翻脸……
这到底是要争什么?
谁做皇后,也撼动不了她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呀?
两个仆女齐齐叹息,“喏。”
-
没片刻工夫,青篷船靠在了岸边。
萧榕在两个仆女的扶携下,上了岸。
这里无人居住,荒山野径长满了荒草树木,临近入夜,雾气从河面弥漫过来……
寒鸦啼晚,萧榕有些紧张。
贵为长公主,在这种地方方便,她很是受不得。
“你们都不许回头。”
她不放心地命令侍卫,走到一排长势茂盛的草丛后,看到那潮湿腐败的地面,差点当场呕吐出来,恨不得马上回她的宝云殿……
不行……
她坚决否定了这个想法。
只要隐忍三五日,最多再有十天,便可以绝了皇兄的念想。
值得!
萧榕捂着鼻子,任由仆女帮她宽衣……
刚蹲下去,耳边就响起窸窣的声音。
紧跟着草丛里窜出几个人,迅雷不及掩耳地横刀过来……
“不要动。”
这些人速度太快了,只觉眼前一晃,刀就都在脖子上。
两个仆女后知后觉地尖叫出声。
“救命!”
萧榕的侍卫这才慌乱地转身……
可惜,迟了。
他们为免冒犯长公主,离得都很远。
可这几个人,就那样打量着他们尊贵的长公主,衣裳不整的模样,没有半分恭敬,眼睛阴飕飕的,很是张狂。
“尿好了吗?尿好了,就站起来,跟我们走。”
萧榕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她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
眼前这几个人,生面孔,长得孔武有力,手上都有武器,不是晋军打扮,正是方才那几艘船上的人……
可以想见,方才她宽衣方便的时候,他们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她……
萧榕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们是哪家的私兵?”
没有人回答。
“你们要做什么?出门打劫,也不看看莪是谁?”
萧榕给自己壮着声势,说得却一句比一句软弱……
对方没有回答她。
明珠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臂。
“殿下,你快看……”
明珠的声音带着恐惧。
萧榕顺着她的视线,回过头去,见鬼似的瞪大了眼睛。
“冯,冯十二娘?”
冯蕴站在山风里,裙袂飘飞,似笑非笑。
“含章郡主……哦不,如今是长公主殿下了。”
冯蕴微微弯腰,朝她周全的揖礼。
“长公主殿下,久违了。”
第131章 归还吾妻
韩楚胡三将的反水,对北雍军将士来说,是一件极其震惊的事情,他们甚至想不通,这三人有什么理由背叛大将军……
可北雍军眼下的主力在信州城,如果放弃信州驰援并州,那齐军势必直取信州,对晋军而言更是得不偿失。
而离信州最近的虎贲和龙骥军,却迟迟不发援兵。
就在今早,刚有中京的消息传来。
以李宗训为首的朝堂势力,以裴大将军“贪功冒进”为由,上书朝廷,认为大晋应当保住眼下的胜利果实,守好淮水以北的安渡万宁五镇,不应该为了一座信州,投入大量的军力和物力。更不应该再挺进并州,兵行险着。胜了功在裴獗,败了,晋齐战争将转为颓势,实不可取……
这番说辞,得到了大多数文臣的赞同。
在裴獗带兵出征这一年多,李宗训为稳住金銮殿上的外孙和女儿的地位,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成立大内缇骑司掣肘百官,稀释、分化反对势力,逐渐把持朝政,几乎无人敢与他唱对台。
可拳拳真心下,是对裴獗和北雍军的放弃。
李宗训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除掉裴獗这个令他忌惮到寝食难安的大功臣,可谓一举两得……
当然,李太后并不这么认为。
“裴郎忠于我,必不会负。阿父,留住大晋的将才、忠臣,才可保我儿江山稳固。”
李宗训只道她糊涂。
“裴獗所率是大晋精锐兵马,只听命于他,他可以征讨齐国,亦可以起兵反水,往中京插上一刀。他若起兵,你如何阻挡?有裴獗在一日,你我便不能真正的安枕无忧。他就是卡在喉头的一根刺,拔之,才得宁安。”
李桑若不想放弃裴獗,是一个方面。
另一個方面,她也不想彻底成为父亲的傀儡。
当日,父女两个在嘉德殿里好一番争执,说得激动时面红耳赤。
隔天便有圣旨下来,令虎贲和龙骥两军各调五万精兵,驰援信州……
军中的汉子们会打战,但对朝堂和政治却一知半解。
将士都说,太后仁善大义,没有忘记北雍军。
可是,等虎贲和龙骥军赶到信州,黄花菜都凉了。
并州一仗,怎么着都得由他们自己来打。
中军大营里,将军们各抒己见,争得面红耳赤。
裴獗冷坐上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听着。
今日并州的风很大,呼啸着从屋顶吹过,好像要吞没世界,将天地一扫而空。
橙鹤军邓光出列,拱手抱拳。
“大将军,末将愿率兵突围。末将趁夜偷袭城外齐军修建围城工事的营垒,大将军率兵从城北直插红叶谷,那里齐国未派重兵,仍由韩楚胡叛将实控,大将军杀到,麾下士兵多有忌惮,定不敢全力阻杀将军……”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
很快便点燃了营里的热情。
众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裴獗:“不急。”
众人怔怔地看着他。
这是北雍军出征以来,最难的一战。
并州被围,就像落入了老虎张开的血盆大口中,众将都急得快冒烟了。
大将军却从头到尾都十分平静。
他是主帅,一贯如此。
就算天塌下来,恐怕都不会皱一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