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不会说冯蕴的策反,只说见到了冯蕴,又编了一些交谈内容,以应对询问。
可他的说法,瞬间把李桑若带回了信州,带回了鸣泉镇,那一场让她频频出丑的谈判……
“冯氏素来巧言令色,惯会蛊惑人心,她说的,绝非仅有郑寿山交代的这些。”
“郑寿山隐瞒朝廷,没说实话。这心都偏了,还如何为我所用,又如何会带领楚州军跟邺城并肩杀敌?”
不得不说,李桑若这次的判断是对的……
错就错在她把它说了出来,在朝堂上当众质疑郑寿山有私心,并表示应该罢黜郑寿山的楚州节度使,将楚州军收归朝廷,以便统一调派……
气得李宗训摔了笏板,大骂她是“蠢妇”。
李宗训和葛培,当然也看得出来郑寿山没说老实话。
可大战当前,是翻脸的时候吗?
李宗训痛斥李桑若,是为了给郑寿山一个交代,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
然而,都是万年的老狐狸,谁不知道谁啊?
消息传到楚州,便压断了郑寿山最后一点犹豫。
今日不反,来日就会被清算。
他找来幕僚商量一宿,当机立断,一面差人联系北雍军,一面以李太后对他的诬蔑,令楚州将士们心寒为由,宣告天下,楚州脱离邺城朝廷。
天寿二年四月二十八,郑寿山在通惠河上架浮桥以迎北雍军,同时打开楚州城门,率兵反攻葛培……
第495章 梅令锋芒
消息传到花溪那天,冯蕴正在荷塘边上,看徐嫂子教村里人种藕。
天气暖和,塘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好似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满脸喜悦,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从不耽误农事……
因为村里的大槐树下,不时就会有告示,提醒军人农务、坊务,村务。
只要听话跟着干,就出不了错。
潜移默化间,花溪人更依赖长门……
对冯蕴,也更是心悦诚服。
所以,一听说郑寿山投诚,村民首先想到的就是冯蕴。
“还是娘子当初那二十万车煤的功劳啊。我要是郑寿山,也跟着送煤的,而不是抢煤的……”
“那是,也得亏娘子神机妙算,早早就看透了郑寿山和李宗训的猫儿腻。”
村人与有荣焉,声音此起彼伏……
都在为战局突然的扭转而欢欣鼓舞。
冯蕴比他们更早得到消息,因此,那股子雀跃和兴奋,早就已经过去了。
她轻咳:“别尽顾着夸我了。干正事吧。”
周遭当即安静下来。
众人目光切切地看着她,一副等待她示下的样子。
冯蕴又不禁莞尔。
“都看着我做什么?继续啊。”
杨什长说:“娘子不是要训话吗?”
冯蕴看着他殷切的目光,忍俊不禁。
她只是不想听这么多人当面夸自己,觉得很没有必要……
“打仗的事,我一窍不通,能训什么话?我还是看你们种藕吧。”
众人轰声大笑起来。
娘子就是随和,谦逊,半点架子都没。
办成那么大的事,一点不邀功。
冯蕴一眼扫过去,看众人意犹未尽的样子,知道他们正在劲头上,不由笑了一声。
“确有一事,要同诸位说一说。”
众人连忙竖起耳朵。
她道:“许久没有召集诸位议事了,恰逢喜讯来临,那就明日吧。每家每户,至少派一人到大槐树下,我们要为花溪重新选一个里正,以便为大家办事。”
她是乡正,里正正该由她举荐。
她说谁能胜任,那就是谁。
但冯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用了更讨人喜欢的方式——让全村里都有了参与感。
候选的人员,是她提议的。
从几个什长里来选。
不出意料,结果和冯蕴想的一样。
村人一致认为,该由杨什长来接任里正。
她不在花溪的时候,村里的事情,大多是杨铁柱出面来干,他和长门的来往,也最为密切,村里人信任他。
杨铁柱接任后,当即提议,让邢丙的妻子徐氏,来接替他原来的什长之职,同时兼任村里胥吏,相当于里正的副手。
他的建议,同样得到了冯蕴和村里人的一致同意。
徐嫂子却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敢应。
“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做得来这些大事?我不行,我不行……”
杨铁柱道:“徐嫂子就莫要自谦了。娘子能做乡君,你为何不能做胥吏?”
徐嫂子一听,也对啊。
娘子也是女流之辈。
有样学样就是了。
“那我……”徐嫂子环视众人,“就我来干了?”
冯蕴勾唇浅笑,“你当得的。”
徐嫂子嘿嘿一笑,心里那叫一个飘啊,走起路来,都有些头重脚轻。
没有长门以前,虽然邢丙也是冯敬廷郡守府里的武吏,勤劳肯干,能吃苦,对她也不错,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但跟眼下的幸福,是完全不同的。
以前她只是邢丙的媳妇,是家里的主妇,做得再好,也不会有人高看她一眼。
现在在花溪村却是不同。
只要有本事,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能得到重用。
这里有更多人敬重她。
她做梦都没有想过的好事,一件接一件的,在长门发生了。
徐嫂子满心喜悦,回到庄子后,就带了厚礼,前去拜谢冯蕴。
“若非娘子成全,哪有我们一家三口的今日。大郎他爹说得对,娘子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说着,她双膝跪地,欲朝冯蕴行大礼。
“徐嫂子。”冯蕴唤住她,将人托起,“你们也帮了我的大忙。是不是我也得跪下去?”
徐嫂子吓一跳。
“我们为娘子做事,那是应当应分的……”
冯蕴微笑,“世上没有什么情分是应当的。”
她握住徐嫂子的手,“我们乘的是一条船,往后同舟共济,勤勉做事就好。”
徐嫂子感激涕零地走了。
回头便找到儿子邢大郎,一顿苦口婆心地教导,让他往后要掏心掏肺地为冯蕴办差。
邢大郎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好了好了,娘,全村人都知道你当了个九品芝麻官,也是吃公家饭的人了。”
徐嫂子啐他一口。
“不着调。娘说的话,你得记住……”
邢大郎一听又要开始了,就要开溜。
“等我爹回来,你再给他说说吧,我这边,绝对听话。”
徐嫂子哭笑不得,点了点儿子的脑袋。
“我这不是寻不到他吗?不然,有你什么事?”
邢大郎吃笑,“好了,我得交账本给娘子了。阿娘自个儿偷偷乐着吧。”
邢丙近日不在花溪,带着麾下的部曲和侯准在小界丘的那几百人,一并去了通惠河。
这是冯蕴的交代。
她说,战场才能练兵。
梅令郎们日复一日的刻苦训练,可离真正能打仗的军队,还有很大的距离。
她要让他们近距离地看到,战争最原始的模样
冯蕴让邢丙和侯准带人去的时候,只说是民间自发组织的人,前来帮着北雍军做一些押运辎重的事,不用发饷。
前线正是缺人手辎重运送,温行溯自是点头应下,把人交给申屠炯来带。
申屠炯起初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