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隆和道:“师父可还记得,弟子曾经提及过邪书一事?”
“如果说,施不空遇到的是魔考, 那么弟子与纱儿遭遇的, 又是什么?”
觅瑜与陈至微同时一愣。
陈至微一拍脑门, 恍然道:“为师说呢,怎么好像忘了什么,原来是这件事!关于这一点,那个——那个施不空有说什么吗?”
“没有。”盛隆和道, “依弟子的看法,他完全不知晓邪书一事。”
觅瑜惊讶:“他不知道?”
盛隆和颔首。
她不解道:“可是,夫君不是说, 邪书一事, 很有可能与神妙真人有关吗?”
“那是我的猜测, ”盛隆和道,“而现在, 事实证明,我猜错了。”
邪书一事,竟与神妙真人无关?
觅瑜觉得不可置信。
那本凭空出现的邪书,怎么看, 都与神妙真人有着莫大的关联,结果居然不是?
那它又是怎么来的?幕后可还有别的阴谋?
她忧心忡忡地想着, 忍不住蹙起黛眉。
盛隆和看在眼里, 安抚地握住她的双手。
觅瑜莞尔,看向他, 目光清浅温柔,示意他不用担心。
陈至微捻着胡须, 沉吟道:“要说魔考,也说得通,但也有些奇怪,为什么会是一本书……为师入道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类似的情况……”
他不禁有些埋怨:“你说你,烧掉那本书做什么?寻常人遇上,好生珍藏起来都嫌不足,偏偏你行事出人意料,直接烧了!”
“要是没烧,为师现在就可以亲眼看看,那本书到底有什么名堂了!”
盛隆和道:“师父看了,就能看出名堂吗?”
“当然!”陈至微先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然后哼哼唧唧地小声接话,“再不济,为师还能去求助为师的师父、师兄,实在不行,还可以上表祖师,总能捣鼓出一二答案……”
盛隆和发出一声嗤笑:“这样的答案,错过了也无妨。”
陈至微表示不满:“什么叫做这样的答案?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一些为师不知道的事情,说不定旁人便清清楚楚,为师是认真的,不骗你!”
“弟子相信师父。”盛隆和道,“但就算那本书还在,弟子也不会给旁人看,书中写了太多隐私之事,除却师父,弟子不放心给任何人看。”
听见这话,陈至微颇为受用地笑了,美滋滋点着头,道:“说得也是,那为师就受累点,帮你琢磨琢磨吧!你再仔细说说,那本书里写了什么?”
盛隆和简要地叙述了一遍。
陈至微捻须思量:“听起来,书里写的,和那妖道预见的,十分相像啊……”
“不仅施不空,”盛隆和道,“还有别人,有过类似的遭遇。”
他说了盛淮佑的梦回前世,以及高守文的再世重生,同样言简意赅。
听得陈至微惊异不已,狐疑道:“你不是在诓骗为师吧?一两个也就罢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经历——经历如此奇遇?还都是相似的情景?”
盛隆和淡淡道:“弟子没有必要欺骗师父。”
陈至微的惊异之色愈浓:“这、这这……”
盛隆和道:“师父也想不通?”
从通达道人的神情来看,他说中了。
但是陈至微不愿承认,梗着脖子,虚张声势地道:“为师、为师得先去会一会那施不空,才能做出最后的结论,你们——你们且稍候片刻。”
盛隆和也不戳穿,微微一笑,道:“好。”
就这样,在护卫的护送下,通达道人前往了地牢。
堂屋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夜色静谧,烛泪缓缓垂落,累在鎏金烛台上。
“纱儿。”盛隆和轻声呼唤,执起觅瑜的双手,询问,“从方才开始,你就一直没有说话,在想什么?”
她一怔,略带迟疑地回答:“我……纱儿有些羞愧……都是为了我,夫君才会烧掉那本书,如果我的承受能力强一些,就不会——”
盛隆和温柔地打断她的话:“我不是说了吗?那本书里描写得太过露骨,不管你表现如何,我都会烧掉,不是你的错,纱儿莫要瞎想。”
回想起书中的内容,觅瑜脸庞发热,涌起一股羞意。
的确,以他的性情,不会留下这样一本书……就算他愿意,她也不会答应,会缠着他毁掉……
她点点头,赧声应道:“嗯,纱儿知道了。”
盛隆和微微一笑。
他继续问道:“纱儿还在想什么?”
她一呆,没想到他会接着问,一时生出几分心虚,垂下目光,道:“纱儿没想什么……”
盛隆和唤她:“纱儿。”
简简单单的一声呼唤,却听得觅瑜的心颤了一颤,知道自己不能再否认,不然的话,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温和地询问她了。
她也感到一阵温暖,没有想到他在和师长谈话的同时,还关注着她。
他是如此的在乎她、关心她,她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想明白了这一点,觅瑜便不再彷徨,抬起眸,看向他,柔软道:“纱儿是在想着,神妙真人的那番话……”
“那番话?”盛隆和略一思索,很快反应过来,“他说你是祸国妖姬之命的那些?”
她点点头。
盛隆和有些失笑:“如此荒诞之语,纱儿竟然信了?”
他轻捧她的脸庞,与她对视:“自古以来,所谓的红颜祸水、祸国妖姬,哪一个不是因昏君而有,因昏君而兴?将君王之过推罪后宫,着实可笑。”
“还是说,纱儿觉得我会成为一名昏君?连带着你也被拖累成红颜祸水?”
“当然不是!”觅瑜不假思索地否认,“夫君雄才大略,知人善用,怎么会成为昏君呢?纱儿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位明君,千古流芳。”
盛隆和湛湛笑了:“没有想到,纱儿对我的看法这么高。”
她略感羞涩地莞尔,浅声回应:“纱儿只是实话实说。”
他噙着笑,问道:“那纱儿还担心什么呢?担心我不立你为后?”
觅瑜又是一呆。
不是因为她被说中了心事,而是关于这一点,她从来没有担心过,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他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外人或许不清楚,她自己是明明白白的,不说立她为后,便是为她空置后宫,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也相信他做得到。
她喃喃否认:“不……纱儿不担心……”
盛隆和含笑凝视着她:“纱儿既不担心我会成为昏君,也不担心我不立你为后,那还愁眉不展着一张脸做什么?”
“难不成,纱儿当真是在担心,自己会成为红颜祸水?”他轻柔梳理她额前的碎发,指尖摩挲过一阵暖意,“祸害了我,也祸害了天下?”
老实说,是有那么一点。
但觅瑜不敢承认,因为她知道,一旦她点了这个头,一定会惹来他的发笑,虽然他现在就已经在笑她了。
她小声道:“纱儿知道夫君的意思……可是,神妙真人……”
“不要叫他真人。”盛隆和道,“像他这样招摇撞骗、虚有其表之辈,算哪门子真人?不过一个妖道。妖道的话能信几分?他不骗了自己就不错了。”
觅瑜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就是无法说服自己。
她嗫嚅道:“他的确曾经预见过……”
盛隆和神情微冷:“预见过什么?未来的光景吗?天机吗?纱儿莫要弄混了,他预见的不是现在这个未来,而是那本书里的。”
“还是说,纱儿赞同他的想法?假使我与兄长平安长大,天下就会大乱?假使没有他的插手,纱儿就会另嫁他人,不再是我的妻子?”
这话说得太重了,觅瑜连忙澄清:“不,纱儿没有!夫君、夫君要相信纱儿,纱儿真的没有!”她急得都有些语无伦次。
幸而盛隆和没有怀疑她的意思,微笑着抚摸她的脸庞,安抚:“我知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纱儿若要相信施不空的后半段话,就得连着前半段话一起相信,不能信一半,不信一半,是不是?而若要不信,也是一样的道理。”
觅瑜怔怔地听着,眸光如晨雾中的露珠,笼罩着一层迷茫。
“那么……那本邪书呢?”她迟疑道,“夫君又是怎么看的?”
盛隆和回答:“一如师父之言,所经所历皆是真,未经未历俱是假。”
“纱儿,我在这里,我陪着你。”他握着她的手,置于胸膛,让她感受他的温暖和心跳,“无论那本书是什么来历,又是为何目的,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他深情款款道,“这便够了。”
没错。
邪书也好,魔考也罢,都不重要。
只要他们在一起,不管面对什么,都不用害怕。
同舟共济,相濡以沫。
觅瑜眸中的雾气彻底散去。
她微笑起来,投入盛隆和的怀抱,
“纱儿明白了。”她依偎着他,软声絮语,“从今往后,纱儿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明白就好。”盛隆和抚摸着她的乌发,“与其苦夜长,不如秉烛游。烦恼这些没有影子的事情做什么呢?反而浪费了大好时光。”
“当然,若是纱儿实在忍不住,也可以想一想,但要及时告诉我,不能独自瞎想,记住了吗?我是你的夫君,自然该陪着你一起烦恼。”
觅瑜乖巧地点头:“嗯,纱儿答应夫君。”
盛隆和一笑,俯首亲吻她。
第22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