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经年不见,小瑜儿的口味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吃甜的,叫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
觅瑜终于明白,为何当初皇后会说盛隆和性情顽劣了,并且笃定她会在他的身上受气。
这等性情,当真是令人招架不住……当年的她是怎么熬过那一个月的?难道真的是他手下留情?而现在,他一暴露本性,她便束手无策了?
她真是打从心底庆幸,她嫁的是盛瞻和,不是盛隆和。
如果让她嫁给这样一个夫君,她怕是不出三日便能被他气得肝闷,从此再也不用怕乌云盖顶,因为他就是那朵乌云。
——不,不对,他就是她的夫君,只要她不治好他的病,她就需要面对他。
霎时间,觅瑜感到一股迫切。
她必须精湛医术,争取早日让盛瞻和回来。
要不然,她就等着受他压迫吧。
第79章
不幸中的万幸, 盛隆和用膳的速度很快。
不过盏茶时分,他就放下了碗筷,命人撤膳。
少顷, 青黛呈上来一碗药, 请觅瑜服用。
盛隆和接过药碗, 正欲转手递给觅瑜,她已经照着往日的习惯,调整好姿势,等他喂药了。
一时间, 两人都有些发愣。
觅瑜率先回过神来,匆忙道了一声“抱歉!我……”,就想从他手中接过药碗, 自己服下。
不料盛隆和却避开她, 坐到她的身旁, 圈过她的肩膀,让她倚靠在他的怀里, 舀起一勺药汁,轻轻地吹了吹,喂她喝下。
这是一个觅瑜很熟悉的姿势,盛瞻和就是这么喂她服药的, 但现在,喂药的人换成了盛隆和, 哪怕他们本质上是同一人, 她的心情也还是变了。
她羞怯不已,耳根发烫, 好似她在被一名陌生男子喂药——不,或许陌生男子还要好些, 盛隆和的身份可是盛瞻和的弟弟,她的小叔子。
偏偏盛隆和没有半点疙瘩,似乎完全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直接将勺沿抵到了她的唇边,不给她丝毫拒绝的机会,迫使她张口喝下。
动作行云流水,喝完一勺后又是一勺,直到把整碗药都喂完,他才给了她一点喘息的空隙,将空碗交给青黛,示意对方退下。
然后询问她:“药苦不苦?要不要吃点甜的?”
这也是惯例了,每每喂完药后,盛瞻和都会喂她一枚蜜饯,压压苦味。喂蜜饯的方式多种多样,有正常喂的,也有不正常喂的,多数时间是后者。
想起盛瞻和喂她蜜饯的景象,觅瑜俏脸生晕,不敢想象这样的事发生她和盛隆和之间,连忙摇头道:“不苦、不苦……”
“哦。”盛隆和应下一声,起身坐回到她的对面,拈起青瓷碟中的一枚蜜饯,自顾自吃了,“我还以为你一定会觉得苦呢,毕竟你那么喜欢甜口的。”
话毕,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大约是觉得蜜饯太甜了。
骤然离开他的怀抱,觅瑜有稍许的失落,不过她已经开始习惯这种感觉,遂没有表现出来。
对于盛隆和方才的喂药之举,她也有了一点设想。
也许,他虽然没有了身为盛瞻和时的记忆,但一些习惯性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比如他对她的关心,还有时不时展现出来的亲近。
这让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因为这代表着他真的很喜欢她,才会在失忆时也遗忘不了这份感情。
说出来的话也软绵绵的,带着小女儿家特有的娇俏。
“殿下莫要小看瑜儿,瑜儿虽然喜甜,但也不怕苦。”
盛隆和喝茶的动作一声,浅浅地咳了两声,不知道是不是被呛住了。
“殿下?”她有些担心地询问。
“没什么。”他若无其事地放下茶盏,又咳了一声,“没事……我——我就是想说——”
他凝视着她,眼里含着笑意,亮晶晶的,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觅瑜很熟悉这种神情,当他这么看着她时,往往下一步就会吻上来,但现在他是盛隆和,他、他应该不会——
盛隆和忽然握住她的手。
觅瑜心尖一颤,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没有抽离,任他握着。
她的脸庞开始泛红,耳根还没有彻底冷却,就再度发起了烫。
天已下晚,殿内点了灯,落地缠枝的宫灯雕绘精美,映照出一方绮境。
盛隆和优雅动听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瑜儿可还记得,用膳前,我对你说,有一件不怎么重要,但你或许会在意的事情,要同你说?”
觅瑜垂着眸,不敢看他,细声应是:“不知殿下……要同瑜儿说什么?”
她的耳边传来一阵痒意——是、是他在轻笑吗?还是他在吻她?不可能是后者吧,他不可能——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云蔚殿是太子的寝殿,为东主殿。照理,太子妃嫁进来之后,当住在西主殿的栖兰阁。”
“瑜儿却住在这里,和太子同宿一殿,想来十分得我哥哥宠爱……如今,我奉兄长之命,假扮他坐镇东宫,自然也该宿在这云蔚殿,那——”
觅瑜轰然热了脸颊。
她慌忙抬首,动作间耳边一热,竟是擦到了他的唇瓣,霎时更加羞急,挣脱开他的手,忙忙往后退去。
“当心!”盛隆和脸色一变,伸手揽住她的后脑,避免了她磕上床架的命运。
但是这样一来,她也被他揽在了怀里,属于他的气息包裹着她,一如喂药时分的情形。
甚至还不如喂药那时候,至少那时他有正经的理由这么做,边上也有青黛侍立,不像这会儿,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宫灯烛影幽幽,气氛暧昧到了极点。
觅瑜几乎要晕过去。
天呐……为什么要让她遇到这种事?他明明是她的夫君,抱她、吻她都是天经地义的,可是现在,隔着叔嫂这么一层身份,她、她真的做不到——
觅瑜面染烟霞,芷息纷乱,一颗心跳得飞快,颤动的睫翼像风雨中摇曳的花瓣,只待最后的终局降下。
盛隆和有了动作。
他离开她,端正坐回了原位。
觅瑜一愕。
……一时间,她竟不知是该感到庆幸,还是失落。
盛隆和维持着亲近的神态,含笑拍了拍她的头顶,道:“好了,我不过随口浑说一句,你想到哪去了?以为我会和你同枕共眠?”
觅瑜呆呆地看着他:“……不是吗?”
“当然不是。”他用一种夸张的口吻回答,“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假扮我哥哥,不是真的要成为他,我要是这么做,置我哥哥于何地?”
是吗?原来他还有伦理纲常的观念?这、这自然是好事,说明他是一位正人君子,不会因为换了身份就成为无礼之徒,但……
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该怎么推进?永远当叔嫂吗?还是慢慢——
不,不对!全乱套了!盛隆和根本不存在,是盛瞻和臆想出来的,她为什么要思考和他的以后?她应该想的是如何治好他,让盛瞻和快点回来。
至于盛隆和——
注意到觅瑜的目光,英俊的男子微微一笑,如青云出岫,朗月昭昭。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很惊讶?没想到我还是一名正人君子?”
觅瑜垂下眼,忽然感到一阵心酸。
“不……”她低声道,“我……只是想看看你……”
看看不知在多久以前诞生,又不知会在多久以后消失的盛隆和。
也许,这就是宿命……
因为献国而死的十皇子,因为臆想而生的奇王。
他们注定,都不容于世。
……
当晚,盛隆和与觅瑜一道宿在寝殿。
不同的是觅瑜睡在榻上,他睡在地上。
看着他动作麻利地打地铺,觅瑜颇有些不放心:“夜间寒凉,殿下还是别在地上睡了吧……当心着凉伤身。”
盛隆和抖开被褥,铺在地上。这是他从床榻上抱下来的,与觅瑜所盖的是同一套,上面还绣着并蒂芙蓉花的图案。
他没有抬头,兀自道:“不在地上睡,在哪里睡?靠着凭案?还是倚着轩窗?免了,我可不想第二天起来腰酸背痛。”
觅瑜轻咬下唇,想叫他上榻睡,他是她的夫君,他们理当睡在一起。
偏生他不这么认为,如果她这么说了,他会怎么看她?认为她是一个不安于室的女人吗?丈夫离开不过一天,就找上了丈夫的弟弟?
她几次想要张口,又几次没有勇气说话。
最终,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打好地铺,熄灭灯盏,准备就寝。
“时间不早了,你也睡吧。”黑暗里,她听见他的声音道,“别忘了邹敬临的叮嘱,你要多多休息,少思少虑。”
觅瑜闷闷应下一声,卷紧锦衾,转过身背对着他,闭上眼,强迫自己睡去。
她这回的强迫没有成功,也许是白日里发生了太多的事,让她心里乱糟糟的,静不下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不仅没有丝毫睡意,还越发觉得燥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额头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她应该掀开身上的锦衾,透透气,但她不愿意这么做,那团消散的乌云又回来了,压在她的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瑜儿?”一声轻轻的呼唤响起。
乌云骤然消散,觅瑜感到身上一轻,仿佛没了束缚,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她翻身坐起,不顾突然动作之下导致的头晕,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颤声唤道:“瞻郎!”
短暂的安静。
片刻后,帷帐被人撩起,床榻一侧传来动静,黑暗中,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出现,大概是盛隆和坐在了榻沿。
“你还好吗?”他关切询问。
觅瑜含泪摇头,扑过去,想要倚入他的怀里,告诉他真相:“瞻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