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盛隆和没有为难她,笑着打断她的话,道:“嗯,我知道,看书里写的和真正梦到是不一样的。你当时吓坏了吧?怪不得醒来后差点摔下去。”
“不过你在看到我后竟然没有畏惧,倒是令人生奇。照理来说,你才从那样的梦中醒来,陡然看见我,不应该感到害怕吗?怎么反而投怀送抱?”
觅瑜忸怩地缠着手指,赧然回答:“殿下……自然与梦中人是不一样的……”
他是她的夫君,她喜欢的人,她从他身上寻求安慰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避如水火呢?
况且,她在梦中被蒙着双眼,看不清他的模样,在黑暗中承受他的强迫,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减轻了她的畏怯……
盛隆和做出总结:“所以,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玄异之说?”
觅瑜轻轻颔首:“是。”
她含着一丝希冀与忐忑地看向他:“殿下觉得,这是玄异之说吗?”
盛隆和噙着笑,摩挲着下颔,道:“听起来是有些玄异,书中所写皆对应现实。不过,要说格外玄异也算不上,毕竟,不是书里的每件事都能对应。”
“可……”觅瑜怔然开口,“这已经足够玄异了。”
“水主时期,襄诚神女因为说准了三件事,便被奉为巫祝,掌管天下祭典。而那本书里,所写的……不仅仅是三件事……”
盛隆和仍旧笑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襄诚神女祈来的三道示,精确到了方方面面,天象、地脉、人面,无一不准,才令水主称奇。”
“瑜儿口中的那本书也是如此吗?只要是那本书里写的,在现实里都能有所对应,并且分毫不差?”
她犹豫了:“这……”
盛隆和替她做出了回答:“自然不是。”
“比如说,”他抚上她的脸庞,星眸蕴笑,与她对视,“现实中的瑜儿并没有另嫁他人,我与兄长也没有强娶瑜儿。从一开始,这本书就是错的。”
觅瑜的脸庞微微发红,不仅因为他的注视,也因为他的话语。
“殿下……”她喃喃唤着,有些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他难道不会觉得尴尬吗?毕竟,书里可是把他写得很荒唐,兄弟共妻什么的……尤其他现在的身份还是盛隆和,是她夫君的弟弟。
当然,他们本身的相处就不对劲,如果他想维持正常的叔嫂关系,从一开始就不会留在寝殿,和她睡一张榻,在她惶然不安时把她抱在怀里,给予安慰。
像这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他没有别的想法,她都不信。
不过现在要紧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
“殿下觉得这些是无稽之谈?”她询问道。
盛隆和回答:“我只能说,我不会把它当真。”
“哪怕它说准了许多事情?哪怕瑜儿……梦见了书中情景?”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本来就深受这本书的困扰,梦到相关的情景不奇怪。”
“可是,我最近已经不再去想它了。”
“那也不代表你不会做梦,难道你没有梦见过小时候的事情?”
“可——它们是不一样的。”觅瑜蹙眉,有些焦心地咬唇。
“别的梦,不管我梦到什么,都像是一场梦,只有这两个梦不同,真实得可怕,我不觉得……它们是普通的梦。”
那些疼痛、酸软、炙热……都让她心悸,仿佛她真的经历了一切。
如果不是她喜欢他喜欢得紧,即使在梦里也不觉得多么害怕,只有惶惑不解,恐怕会真的如他所说,在醒来见到他后畏惧不已,浑身发颤。
盛隆和笑声叹气:“这让我怎么回答?你已经认准了梦境不同寻常,无论我怎么说,也无法改变你的想法,我还能如何?”
觅瑜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顽固不化,听不进劝,活该被那本邪书拿捏,可她还是想听听他的看法。
她道:“殿下不是常年在太乙宫中清修吗?不知道对玄异之说抱有什么样的想法?”
盛隆和道:“我说过,不尽信,也不完全不信。”
“瑜儿。”他看着她,道,“想必你一定听说过,我和我哥哥出生时,被预为不祥,母后为了保下我们两个,将我送到了太乙宫中,为国祈福。”
“我六岁那年,又来了个神妙真人,祈了一场雨,宣称,只要把我杀了,献祭天下,就可解三年大旱。然而,我活下来了,旱情也照样解了。”
“你觉得这桩异事如何?”他询问她,“神妙真人有呼风唤雨之能,他的话语,必然是有些份量的,可他终究弄错了,用不着我献祭天下,也能解决旱情。”
“神机妙算如神妙真人,都有出错的时候,更何况一本书?一本被烧掉的书?”
觅瑜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涩。
他说得很对,如果他不是盛瞻和,而是盛隆和,她会被他说服的。
可他不是盛隆和……不,他是盛隆和,这个名字本来就是为他定下的,真正的十皇子早已离世,不存大名,只留下一个灵慧童子的封号……
神妙真人没有出错,十皇子的献祭的确解了旱灾,不管这是巧合还是因果,事实都是如此……
觅瑜觉得难过极了。为他,也为他的话。
这个时候,那本邪书带来的困扰反而淡了,包括她因为梦境而生的不安,也离她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心疼。
她倚入他的怀里,软声回应:“嗯,我知道了……瑜儿不会再想着它的。”
盛隆和发出一声轻笑,用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道:“你想它也没用。你又不修行,想再多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反倒困住了自己。”
“我哥哥不是已经写信给我师父,询问他其中究竟了吗?你尽管放心,家师别的本事没有,奇闻异事还是知晓一些的,定能给你解惑。”
觅瑜一怔,道:“殿下怎么知道,太子殿下曾经书信一封给尊师?”
盛隆和也愣了一下,反问:“我为什么不知道?”
她怔怔靠着他的胸膛,回答:“因为,瑜儿并未告知殿下此事……”
他理所当然地解释:“他写信给我师父,需要经我转手,我当然会知道。”
“……书信,是先交给殿下,再转交给尊师的?”
“自然。”
又是一处不同的地方。按照盛瞻和的说法,是直接把信寄给道长,到了盛隆和这里却变了,变成了经他之手。
为什么会变呢?是因为从常理而言,身为盛隆和的他需要知道这件事吗?
可他在身为盛瞻和时,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他觉得他的弟弟在闭关清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关,把信寄给道长更合适。
这封信到底是怎样寄出去的?
想到这里,觅瑜忽然冒出一个猜测。
他不会——根本就没有把信送到他师父手里吧?
盛隆和低头看着她:“怎么了?露出一副不安的神情。”
她摇摇头,脸颊贴着他的衣襟:“没有……”
他身上的这件里衣,料子和款式她都很熟悉,是她在新婚时亲手缝制的,共有梅兰竹菊四件。他是盛瞻和时便喜欢穿,没想到成为了盛隆和,也还是喜欢。
这让她生出了一点小小的欢喜,觉得他之所以常穿这些衣裳,不仅仅是因为她做的,还因为她的手艺好,得他欣赏。
也让她生出了几分大胆,不怕冒犯地小声询问:“太子殿下寄过去的那封书信,殿下……应当有转交给尊师吧?”
盛隆和失笑:“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放心,我好好转交了,不然我怎么能拿到琼露丸?这两件事都是在信里一并说的。”
第88章
觅瑜惊讶:“一并说的?”
盛隆和颔首:“对。”
她有些不解:“殿下怎么知道它们是一并说的?殿下看了书信吗?”
他继续颔首:“对。”
她一呆:“那封信……不是太子殿下写给尊师的吗?”
他理直气壮地回答:“正因为如此, 我才要过目,以防他在信里写些什么不好的东西,碍了我师父的眼。”
她抿了抿唇:“所以, 殿下从一开始……就知道邪书之事?”
盛隆和停顿片刻, 泰然自若地第三次道:“对。”
“不过我没有当回事。”他紧接着道, “还以为你会像我一样,不把它放在心上,没想到你深受其扰,到了做噩梦的程度。”
觅瑜安静了一会儿。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 沉稳的心跳声从他的胸膛处传来,一下又一下,仿佛热泉中涌动的水泡, 泵着汩汩流淌的血液, 带给她暖意。
“瑜儿?”头顶上方响起他的询问。
她轻应一声:“我不会再想它了……殿下, 我有些累了,想要休息。”
“好。”盛隆和回答, 松开手,让她离开他的怀抱。
她没有动,继续依偎在他的怀里,细声说话:“我想和殿下一起……我、瑜儿有些害怕, 不想一个人,求殿下……”
“好。”他温柔地答应, 低雅的音色中含着笑, 没有促狭。“我陪着你。”
两人相拥而眠。
觅瑜闭着眼,埋首在他的颈边, 放缓呼吸,营造出一副安心入睡的模样。
直到身旁人的气息也变得平缓绵长, 她才睁开眼,一点点上移目光,在黑暗中描摹他的模样。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她其实看不清他的脸庞,只能隐隐约约瞧见一点轮廓,但这并不妨碍她凝视他。
瞻郎……
她在心中呢喃。
在他心里,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是圣旨赐婚、奉命迎娶的妻子?还是有救命之恩的神医仙子?
他信任她吗?
他有没有视她为妻子?
如果没有的话,为何要这般温柔待她,处处为她着想,给她分忧?
如果有的话,又为何要离开她?并且离开得迷雾重重,让她都不确定,他到底是离开了,还是没有。
他是盛隆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