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梅看着蜂窝就跟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一般,她颤着身上的肉就去了。
李老太过去将柳小文扶了起来,带她去灶房给她微微发红的额角抹了一些菜籽油,一边道,“奶瞧着你就是有福气的好孩子,一来我们老李家就让我们白捡了个蜂窝,肯定值个几百个大钱,外头的那些人嘴碎就让他们说去,反正奶是不信的。”
柳小文歪着脑袋。
心想:您刚才和二婶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也没敢说这话,反而急忙摆手撇清道,“奶,这肯定和我没关系,蜂窝本来就是长在咱们家树上的。”
也有可能是我倒霉才故意砸我头上,柳小文默默地在心里补了一句。
李老太见她一点也不居功是个踏实的好孩子,瞧着更喜欢了。
本来新娘子嫁过来头一天早上要给夫家做一顿饭,李老太见她额头被砸红,也不叫她做菜,直接让她端了托盘回屋里吃。
两碗稠稠的白米粥,还有一碟蒸咸肉。
只有一小碟,约莫就六七片咸肉,但那可是肉啊!
后头李老太说啥柳小文也听不见,飞快地端着托盘回屋了。
“李哥哥,吃早饭。”
李修延看兴冲冲跑回来的小丫头,额头都沁出了汗珠,发丝都打湿了贴在额头上,一张脸上倒满是欢喜劲儿。
他用手撑着起了半个身子,靠在床头。
腿上还有捉骨后的疼,没有以往那股吊着筋的感觉,他相信自己的腿一定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于是接过柳小文递来的粥就着两片咸肉三两口就入腹了。
“李哥哥,刚才在院子里有个蜂窝掉下来了,等二婶子卖了钱我让她给你买点药,捉骨后再敷药好得更快。”
柳小文吃着粥小嘴还忙得很,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
小鹿般的眼眸里也含着对李修延的关心。
李修延却淡然道,“钱到了二婶子手上你是要不到,不上药又会怎么样?”
“好得没那么快,多受些痛楚。”
“那就慢慢来。”
李修延眼里光亮愈来愈盛,这么多年他都熬下来,还差多等几个月嘛!
这一切都恍如梦一场。
前世他不曾娶妻,因为前世家中遭了灾根本没有闲钱,而他重生教家人挖渠引水避开了去年的旱灾。
所以奶奶手上有了闲钱,要帮他娶的妻子竟然就是前世没有遇上的那个贵人。
他不禁有些唏嘘。
“李哥哥,那我去干活儿了。”
柳小文端着空托盘就出门,她牢记着后娘的话,要做一个眼里有活儿的人,不能等别人催了再干。
她喂了鸡鸭,又打扫了猪圈,又搓了苞谷粒儿。
等李老太发现的时候她正要去劈柴,这就被拦下来了。
“这些粗活儿让你叔伯来。”李老太说着还把她手上的柴刀撇去丢在一旁,“咋不在屋里躲起来,不怕蜂蜇人啊?”
柳小文还没答话,就传来了二婶子冯玉梅的惊喜叫唤。
“卖钱,卖了六百个大钱呢。”
一千文也就是一贯钱约莫一两银子,一百文就是一钱银子。
柳小文掐着手指头算,这卖了六钱银子呢!
她当即搓搓手,鼓足了勇气开口,“二婶子,能不能给李……相公抓点药啊,他的腿需要上药才能好起来。”
冯玉梅一听,笑脸当即就垮了下来,顾忌着李老太在一旁好歹没给臭脸。
嗓门却是抬高了几分,“这大夫都断言没得治,还抓什么药,这钱就放在公中,以后你们生了娃,养娃的钱不都公中出的嘛?难不成这西北风一刮,让你们娃张大嘴就能喝饱了是不?”
第4章 二婶子透心凉
柳小文蒙了。
这二婶子好厉害的嘴,比她后娘的嘴还利索。
她一时半会儿接不上话来。
“行,去做晌午饭去。”
李老太推搡了冯玉梅一把,这么大一个蜂窝才卖了六百个钱,也就骗骗阿延媳妇呢,而且她一个长辈说话恁难听。
冯玉梅摸摸左袖笼里自己的私房,嘴角勾起。
殊不知,她身后已经跟了几只蜜蜂。
“嗡嗡嗡。”
“哎哟,哎哟,哎哟……”
灶房门口传来冯玉梅的惨叫声。
“阿延媳妇,来帮忙。”李老太虽说六十,身子骨还硬朗,拿起一个扫把 就去帮冯玉梅赶蜜蜂。
这几只蜜蜂就像是认准了冯玉梅一般,不论李老太怎么赶都只围着她转。
“奶,婶子,蜜蜂越来越多了!”柳小文本来也拿了个东西扑蜜蜂,远远地就看到黑压压一小群的蜜蜂飞回来。
“啊,救命啊——”冯玉梅惨叫一声。
柳小文想到一个法子,赶紧进到灶房里,找了一个大蒜头用菜刀狠狠一拍,然后剁成了碎末,放在木桶里,再舀上一木桶的水。
等她提着木桶出去的时候,冯玉梅都被蜜蜂给围成了一个黑人。
“奶,让开!”
柳小文脆响的一声,李老太下意识地躲开。
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地就从冯玉梅头上浇下,果然围着的蜜蜂一下子就四散开,冯玉梅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冷颤。
“阿延媳妇,你想要我死呢。”冯玉梅牙齿筋都咬紧了。
“别说这屁话,泼水有效,蜜蜂都散了。”
李老太瞪了冯玉梅一眼,看着在空中盘旋的蜂群,只见它们像是找不到目标,盘旋了一阵便飞走了。
冯玉梅只觉得被蜜蜂蜇得浑身都疼。
又被浇了这么一头的水,又狼狈又脱力地一屁股坐下。
随后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水珠就流进了眼里,“哎哟,辣辣辣,阿延媳妇,你想毒死我是不是,你在水里下毒,我的眼睛疼。”
冯玉梅跳了起来,身上的肥肉都抖了三抖。
柳小文赶忙摆手解释,“没有,水里加了蒜瓣水儿。我想二婶子肯定是沾了什么气味,蜜蜂才跟着你不放,加了蒜瓣水儿可以掩盖掉身上的味道。”
“可不是阿延媳妇聪明嘛,这蜜蜂就飞走了。”李老太也紧着柳小文说话。
刚才那黑压压的一阵蜜蜂,她活了这么多年瞧了也害怕,若是马蜂的话,冯玉梅的小命都没了呢。
冯玉梅还叫唤着,李老太就拿了清水给她洗眼睛。
好不容易不辣眼睛,冯玉梅盯着两个红得跟兔子一样的眼睛瞪着柳小文,“呸,就你克我,怎么偏生你来了蜜蜂就蜇我了。”
柳小文瘦弱的身板也微微一哆嗦。
难道到了夫家这名声也要跟着她一辈子嘛……
“二婶子慎言。”
这时传来了低沉的训斥声。
只见李修延拄着拐从屋里艰难地挪了出来,只几步的距离,他的额头已经密密麻麻给出了一头汗,但他的唇紧紧抿着,一副臭脸。
柳小文马上跑向李修延身旁,搀扶着他的腰,给他借力几分。
“这蜜蜂只蜇你一个人,且蛰的都是你的嘴上,想来是二婶子吃过蜂蜜,蜜蜂记得这气味。若今天不是小文泼蒜瓣水救你,要是蜜蜂的针蜇到你眼睛,你想成为一个瞎子嘛?小文是你的福星才是。”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脊背挺得笔直,看向身旁小丫头的眼神里满是温和。
李老太也瞅了冯玉梅一眼。
这嘴都被蜜蜂蜇肿了。
“我说咋蜇你一个呢,原来你是个馋嘴的耗儿。卖蜂窝的钱也揣你兜里,蜂蜜你也偷吃,这蛰几口也是你该,还不滚回屋去。”李老太对冯玉梅也没了好脸色。
冯玉梅一个哆嗦,又冷又怕。
生怕蜂群又回来蜇她,要是蛰眼睛她可不想当盲人。
冯玉梅跑开的时候李家人才纷纷走过来。
李家人多,光屋子就起了十几间,光看这房子也算是村里的富户了。
因着一早捡到蜂窝时李老太叮嘱了大家不要出来,一个个都关了门在屋里睡觉呢,听到冯玉梅的惨叫声才过来的。
冯玉梅跑开,他们一个个的目光就落在了柳小文的身上了。
“这就是我嫂子啊,咋瞧着比我还小呢。”说话的是李娇娇,是冯玉梅的小闺女。
“那你也得叫嫂子。”
李老太笑吟吟地就给柳小文认了一番人。
李老头和李老太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李伯勤,谁也不知道他在外做什么营生,唯一一次回家就是将李修延带回来,并给家里盖了大房子,叮嘱家里人要让儿子读书。
二儿子李伯劳,娶的是冯玉梅,生了三个孩子。李桃桃早三年就出嫁,还有个儿子李修年在外面学泥瓦匠,顶小的就是李娇娇了。
三儿子李伯金,媳妇叫葛慧萍,就只有一个丫头李细妹,堪堪八岁。
中间老四是个姑娘没立住,后面生了个李五姐,早些年也嫁,正是昨晚和李老太一块听墙角的那个。
“爷爷奶奶,二叔、三叔、三婶子,两位妹妹好。我先陪相公回屋去歇歇,等会儿晌午饭我来做。”柳小文招呼了一遍家里人,然后扶着李修延就进屋。
“瞧小两口多恩爱。”三婶子葛慧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