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玉璋宫这边,裴曜来的时候,方玧已经沐浴躺下。
先前不说的时候不觉得,现如今知道有孕了,就身子困倦起来。
尤其是晚上,本就是要就寝的,玉璋宫的地龙又暖和,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往床榻上一躺,人就眼皮子打架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愈发愧疚
“睡着了?”
裴曜走到床榻边坐下,看着撑着头侧躺的方玧,柔声道。
闻声,方玧半睁开眸子,眼底一片倦意。
“是困了,等皇上呢。”
“困了就先睡,等朕做什么。”裴曜语气格外温柔。
掀开被子也躺下,将人拥入怀里。
方玧在他怀中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而后才闷声道。
“我心里不安稳。”
这里她没有再自称臣妾,裴曜听到了这处不合规矩,却反而把她拥的更紧些。
不再自称臣妾,是撇开了君臣之礼,那就是只剩夫妻之间了。
此时的方玧显得格外脆弱。
裴曜低头,能看见她下巴上难看的伤口血痂,自然是影响美貌的,但如今裴曜心里只有心疼。
因为他记得怀中女子从前是多么娇美的一朵花儿,如今却被伤害成这模样。
“有朕在,不必担心了,朕今儿已经问过了曾太医,说霁儿的身子如今没什么大碍,那孩子听话,肯好好吃药,太医不难办,还有你肚里这个小的,太医也说今日脉象就稳定不少,日后这么好好养着,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裴曜轻抚着怀中女子的后背,柔声安慰。
方玧微微点头,旋即才又低声道。
“皇上昨儿就留在了玉璋宫过夜,今晚又来了,臣妾怕皇后娘娘心里会不快,臣妾如今...实在是不敢再得罪人了。”
“不会有事的,是朕要过来的,你如今怀着身孕,又受了伤,胎像不稳,且霁儿也病着,朕不来陪着你们母子,只会夜不安寐,皇后那里,自有朕去说,你不要多想,对身子不好。”
裴曜毫不犹豫的开口,语气里满是维护。
听到这话,方玧才抬眸看向他道,“臣妾真害怕,往后皇上不再这么护着臣妾了,臣妾下巴上的伤口很深,怕是会留疤痕,往日便是毁容了。”
“胡说,朕会给你用最好的伤药,一定不会留疤的。”裴曜亲了亲她的额头,“况且,朕也不是那肤浅之人,岂会在乎你的容貌,朕与你是真情实意。”
他这么说,方玧的眸中顿时蓄满了泪水,眼梢一瞬就红了,勾了勾唇角。
“臣妾信皇上。”
说这话时,她面上虽是带着笑,可那双含泪的眸子里依旧掩藏着脆弱和不安,似乎这样说,只是为了让裴曜安心,不为难罢了。
感受到这些情绪,裴曜心里也是愈发的心疼愧疚。
但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方玧的背,哄着她睡了。
毕竟说再多,不如真的去做。
次日,裴曜起身去前朝的时候,许翰林就脱下了官帽官服,跪在了金銮殿上。
痛哭流涕,自称没有教导好女儿,让女儿在后宫里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说自己已经不配为官朝中,自请辞官,但有一个请求,希望裴曜能将许令仪的尸身发还许家,准其安葬。
许令仪的父亲年纪真不算大,在朝中能走到翰林院首这个官位,也是不易了。
按理嫔妃犯下死罪,是要株连家中,但因为此次的事情和许家没有半分关系,且许家多年来为朝堂也效力不少,所以裴曜一直没有主动发作。
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动手,只是在等许家人主动一些,亦或是,他要另寻由头了。
在京中官场这么多年,没有哪个高门是完全清白的,硬是要查下去,多少都会查出点事儿来。
显然,许翰林比他女儿聪明,主动站出来辞官了。
他如今是许家的顶梁柱,膝下两个儿子虽然也在朝中,但都还没身居要职,他辞了官,许家在朝中几乎就没有什么权势了,这是对皇权的臣服和低头。
毕竟许令仪要杀的可是皇子,轻轻松松就只要许令仪一个人赔了命,这皇子的性命也太不值钱了。
这损伤的是皇室威信。
许翰林主动站出来,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识趣,让裴曜少些怒火,至少这样还能保全家中,留下根基。
正如方玧说的那样,十年二十年后,甚至更久,许家后人还能有机会再重振家门。
裴曜自然是答应下来。
这也是他给自己留一丝余地,不显得他过于暴戾。
所以这初二的早上,许翰林罢官,领了女儿的尸首,带着妻子和老母亲,直接启程回老家去了,只留下两个还在朝中有职务的儿子在京都。
不过这两个儿子也不好过,连住处都要另寻。
因为他们之前所住的翰林府,是朝堂赏赐的宅邸。
也就是许家这些年还是颇有积蓄,不至于落魄罢了。
可如此情形,还是跟以前完全不能比,两个儿子心里也是难免怨恨了许令仪这个妹妹,且后悔当年没阻止爹娘溺爱妹妹,如此顺着妹妹的心意,叫她入宫。
但事已至此,有再多后悔,也只能咽进肚子里了。
这个年节,许家注定是过不安稳。
而初六一过,初七这天,当繁重的过年礼节终于都结束,皇后想歇息一二时,就轮到她了。
“娘娘,皇上请您去景乾宫,您这就随奴才走一趟吧。”
洪正亲自来凤玄宫传话。
皇后蹙眉,“皇上叫本宫过去所为何事?”
“奴才不便多言,娘娘这就走吧。”洪正没有透露。
虽然他依旧表现的恭敬,可皇后心里隐隐却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
借着换身衣裳的由头,仔细想了想,可也没觉察到哪里有差错,只得硬着头皮先过去了。
等到她一进景乾宫,瞧见方玧坐在旁边时,心里不妙的感觉再次加重了几分。
尤其是方玧只看了她一眼,目光就收了回去,并未向她请安。
但她这时候顾不得挑方玧礼节上的刺,只得先揣着满腔心思向裴曜欠身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来了,朕也就不多口舌了,朕再最后问你一次,许氏为何对昭贵妃恨意滔天,不惜要烧死四皇子泄愤。”
裴曜坐在主位上,面色阴沉。
乍然被这么一问,皇后捏着帕子的手不由一紧,目光微闪了闪,才道。
“皇上何故这样问臣妾,臣妾虽因陆家和许家的亲事,对许氏颇有照顾,这许氏谋害四皇子此事,臣妾敢对天发誓,臣妾绝不知情...”
“既然皇后不肯说,顾左右而言他,那朕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裴曜冷声打断他,“洪正,把人带上来!”
第五百八十四章 禁足夺权
皇后心头一跳,随后就看见洪正往屏风后头去了,不多时,一个身着普通百姓衣裳的女子就被带了上来。
当她的面容出现在皇后眼前的那一刻,皇后顿时就变了脸色。
这个女子正是当初那个被她安插在许氏身边的棋子,青莲。
“奴婢青莲,见过皇后娘娘。”
青莲浑身打着颤,跪在了地上。
“这女子你应该认识吧,她已经全都招供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皇后。”裴曜的声音响起。
语气里满是隐忍的恼怒和失望,以及质问。
皇后的面上迅速褪去血色,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的方玧。
而这时候,方玧也扶着青容的手站起身来,眼里带着平素看皇后从没有的锐利。
“臣妾扪心自问,素来对皇后娘娘敬重有加,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教导孩子,也都是让他们爱护敬重娘娘所出的五皇子,但娘娘何故要挑唆许氏,将谋害她,使她不能生育的罪名,按在臣妾的头上,以至于许氏恨毒了臣妾,要活活烧死臣妾的儿子!”
“本宫没有想害你,是...”
“娘娘没有想害臣妾,可娘娘想煽动许氏来对付臣妾,因为臣妾深得皇上宠爱,四皇子也与皇上父子亲近,所以皇后娘娘您是怕臣妾和四皇子挡了您和五皇子将来的路,不是吗?!”
方玧厉声打断皇后的话,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她此刻脑海里想到的都是那天四皇子刚从火场被救出来,奄奄一息的样子,身为母亲,她当初生下四皇子又是那样艰难,这么多年一刻不敢松懈的照顾,能不愤怒心疼吗?
皇后心口发堵,可却再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此时青莲这个人证都已经被找来了,这说明裴曜和方玧肯定已经知道了一切。
虽然她没有参与许氏谋害四皇子的过程,甚至是完全不知情,但正如方玧所说,要不是她蓄意挑起许氏和方玧之间的仇恨,也不会有这桩事。
“皇后,朕对你很失望,朕原本以为你不会做这些阴私之事,当初在东宫,昭贵妃怀着四皇子的时候,被那徐氏所害,徐氏是你的嫡亲表妹,你都能大义灭亲,朕本以为贤后当如你这般,这些年,朕也一直是对你敬重有加,底下的嫔妃,给你最大的体面,可你竟不知是什么时候昏了头,做出这样的事来。”
裴曜的声音虽不像方才那般充满怒气了,可这语气里的失望才是最叫人难受和心慌的。
皇后的脸色白的像纸,死死咬牙,半晌才道。
“挑唆许氏之事,臣妾认罪,可是皇上,臣妾也是因为不安所致啊,臣妾自然想继续贤良淑德,宽容大度,可皇上您对四皇子的宠爱胜过五皇子那么多,皇上难道不自知吗?臣妾是皇后,需要体面和敬重,可皇上,煦儿他是您的嫡子,他也需要您给他足够的体面啊,但凡皇上您能对煦儿多些关爱,多些关注,哪怕和四皇子一样,臣妾也不会如此不安!”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纵观古今,哪位庶子得以袭承大统后,嫡子能好好活着的?臣妾就煦儿这么一个儿子,臣妾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灭亡啊!”
“所以你就要为煦儿扫清障碍,除掉朕的其他儿子吗?!但凡煦儿当真是才能出众,德才兼备,堪当大任,朕怎么可能因为一己私欲,不许他储君之位,朕在你心里难道是昏君不成?!”
裴曜从未对皇后发过如此大的火,但到了此刻,他也是再抑制不住心里的怒气。
皇后看着他,也是一瞬落下泪来,“可是皇上啊,臣妾不敢赌,您如今是这样想的,十年,二十年后呢?您还会一直这样想吗?”